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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九三年》背景介绍-史诗般的时代

  《九三年》是法国作家雨果的重要作品,是法国文学中描写十八世纪末资产阶级大革命的最著名作品之一。

  一七九三年正是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疾风暴雨时期。当时共和国诞生未满周岁,国内反革命复辟势力和国外以英国为首的封建势力相互勾结,里应外合,阴谋策动武装叛乱和进攻,将共和国扼杀在摇篮之中。共和国的心脏--巴黎,面临着严重的威胁。革命和反革命两种势力处于生死决战的时刻,阶级斗争十分激烈。

  《九三年》围绕共和国志愿军粉碎旺岱反革命叛乱的斗争,描绘了这个史诗般惊心动魄的时代,再现了众多的历史人物和事件,为我们了解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历史提供了生动的画面。雨果对革命的同情和对革命暴力的怀疑矛盾的交织在一起。一方面,他肯定革命是正义的事业,承认流血斗争的不可避免,而且满怀义愤的谴责外国干涉者和贵族的反革命活动,揭露叛军烧沙抢掠的暴行,热情歌颂共和国士兵的政治觉悟以及他们和穷苦人民的血肉关系;另一方面,他却又从抽象的人道主义出发,把仁慈、善良等道德原则与革命的暴力相对,在描写三个主要人物--郭文、西穆尔登和朗德纳克的结局时,有所体现。但是作品本身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革命时代的历史风貌。

  在这样的时代,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旁观者,不可能置身事外。人们用血肉之躯来体验时代的洗礼,来捍卫自己的理想。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倒下的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荣誉就这样在血与火中铸就。人性在相互的碰撞中,发出灿烂的火花。人类为了信念,珍惜自己有限的生命,会为了实现这样的信念,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人类在变革中寻找、自省,在迷茫中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真理,寻找把生命握在手中的自由。透过革命的硝烟,人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自由、幸福、友爱、和平、理想,这一切一切让风暴中的人们看到了生命中最静谧的美丽。于是人们前仆后继,坚定的向希望走去。燃起生命之火,照亮世界,照亮历史。历史是这样写的,生命是这样一代一代传递的,使人类始终有爱、有恨、有微笑、有眼泪,永远充满了理想和希望。因此,心灵在期盼,岁月的巨轮理应在车道间碾碎凹凸。历史不会阻断,时间不会倒退,交给世界的将是人类最天真的微笑和生命之花最美丽的绽放。历史挑剔、筛选出的是力量和精粹话剧《九三年》在忠实原著的基础上,突出了原著的主要思想内容,将这个史诗般的时代展现在舞台上。穿越历史的迷舞,让人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暴风骤起的年代,跟随新一轮的演绎,再次去体验生命的赞歌。

九三年

(根据雨果同名小说改编)

人物

郭文子爵,共和军远征军司令

西穆尔登教士,救国委员会特派员

朗德纳克侯爵,布列塔尼亲王,旺岱叛军首领

米舍尔·佛莱莎寡妇,一个布列塔尼农妇

雷尼她的大儿子

亚伦她的二儿子

乔治特她的小女儿

罗伯斯比尔

丹东

马拉

路易十六

拉杜 共和军突击队曹长

勃斯拔特罗伯爵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舰长

拉·维尔维勒男爵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大副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炮手

阿尔马罗 水手,炮手的弟弟

伊曼纽斯 朗德纳克的副官

叛军陌生人

小客栈老板

叛军俘虏

叛军随军神父

共和军随军军医

女酒保

女刺客

行刑官

第一法官

国民公会议员,巡洋舰水手,共和军战士,郭文化身,旺岱叛军战士,布列塔尼农民,巴黎市民等

场景

序协和广场

1克莱摩尔号巡航舰

2索德烈森林

3布列塔尼海岸

4巴黎孔雀街小酒馆

5旺岱小镇

6拉·杜尔格城堡

7司令官帐篷

8地牢

9刑场

序协和广场

[一七九三年一月。

[协和广场。

[在雄壮嘹亮的《马赛曲》中幕启。

[舞台分为两层。上层是刑场,下层是国民公会会场。

[一队共和国卫兵在歌声的节奏中缓慢地把断头台推上刑场。

[同时,国民公会的议员们在会场表决。里面有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

议员1:一个国王的唯一用处就是死!死刑!

议员2:如果世上还没有死刑,就要把它创造出来!死刑!

议员3:立刻送上断头台,迟了就要加重死罪!死刑!

议员4:如果让基层议会投票,这个案子还有个完吗?路易十六的头发白了脑袋还落不下来!死刑!

议员5:我不懂得那种扼杀人民而宽恕暴君的所谓人道!死刑!

议员6:我素来憎恨叫人流血,但一个国王的血并不是人血!死刑!

议员7:暴君不死,人民永远没有自由!死刑!

议员8:只要暴君还能够呼吸,自由就要窒息!死刑!

议员9:把最后一个路易处死!死刑!

[议员9推推正在打瞌睡的议员10。

议员10:(醒来,迷迷糊糊)死刑!死刑!(又睡去)

[围观群众高呼:“死刑!死刑!死刑!”

罗伯斯比尔:丹东公民,轮到你了!(冷笑)你不是要君主立宪制吗!

丹东:不!我不是“国家栋梁”!我不会同暴君作交易!对付暴君只能依靠我们自己的武器!我投票赞成处死暴君!死刑!

罗伯斯比尔:还有你,马拉公民!你不是代表人民吗?

马拉:我的意见你还不了解吗!革命当然有它的敌人,为使革命继续进行,就应该消灭这些敌人!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死刑!那么你呢,罗伯斯比尔公民?

罗伯斯比尔:国王应该死,因为祖国需要生!路易应该死,因为法兰西需要生!死刑!死刑!死刑!

[国民公会会场隐去。

[卫兵押路易十六上。

[围观群众欢呼:“杀死他!杀死他!”

路易十六:(对群众)不幸的百姓们,对于被指控的罪行,我是无罪的!

[群众继续欢呼:“杀死他!杀死他!”

[路易十六走到断头台前。

路易十六:我宽恕我的仇人!但愿我的血,能够成为法国人民福祉的凝结剂!

[路易十六躺进断头台的颈枷。

[号角齐鸣,刑炮轰响。

[高高悬挂着的刑铡轰然落下。

[灯急暗。

[涛声轰鸣。

1克莱摩尔号巡航舰

[同年六月。

[夜。漆黑一片。

[大西洋上巨浪滔天。涛声继续。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甲板上。

[桅杆上一盏微弱的航灯随着波涛剧烈地起伏晃动。

[一个黑影扶着桅杆在眺望大海。

[舰长勃斯拔特罗伯爵和大副拉·维尔维勒男爵摇晃着上。

勃斯拔特罗:他是不是一个真正的领袖,我们等着瞧吧。

维尔维勒:对的,舰长,现在该是有一个领袖的时候了。在这个该死的旺岱地方,我们需要一个象律师一样的将军,我们必须使敌人疲于奔命,和敌人争夺每一个磨坊,每一处树林,每一道壕沟,每一块石头,拼命纠缠敌人,利用一切,提防一切,拼命杀人!在眼前的这支农民军队里,有不少英雄,可是没有领袖!我们需要一个领袖!

勃斯拔特罗:好吧,就让他试试看。

维尔维勒:他是一个很有地位的贵族。

勃斯拔特罗:你相信他能称职吗?

维尔维勒:只要他够好。

勃斯拔特罗:就是说,只要他够残暴!

维尔维勒:舰长,你把最重要的字眼说出来了,残暴!不错!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这次战争是没有怜悯的战争。现在是好杀者的时代。弑君的人斩掉路易十六的脑袋,我们要把弑君的人肢解!只有铁石心肠的将军才是合适的将军!只有残暴,一切才会顺利!只有豺狼才能对付豺狼!

[突然传来惊叫声。一群水手冲上甲板。

水手1:(惊呼)不好了,一尊大炮挣脱了铁链!

水手2:(惊叫)上帝!它滑向了甲板!

水手3:它滚来滚去!

水手4:它冲向了船舷!

水手5:啊!它停下了!

水手6:不!它又滚动了!

水手7:啊!船沉下去了!

水手8:主保佑!又浮起来了!

水手1:它在旋转!

水手2:它在避闪!

水手3:它在逃脱!

水手4:它在乱窜!

水手5:它冲撞!

水手6:它压碾!

水手7:它破坏!

水手8:它攻陷!

水手1:它有豹子的敏捷!

水手2:大象的重量!

水手3:老鼠的灵巧!

水手4:豺狼的凶残!

水手5:斧子的坚硬!

水手6:波浪的突然!

水手7:闪电的迅速!

水手8:坟墓的预言!

水手1、2:怎么办?!

水手3、4:怎么办?!

水手5、6:怎么办?!

水手7、8:怎么办?!

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水手1:暴雨可以停止!

水手2:台风将会过去!

水手3:断了的桅杆可以换一根!

水手4:船舷的漏洞可以补上!

众:可是你拿这头青铜怪兽怎么办?!怎么办?!

水手5:一只恶狗可以驯服!

水手6:一头牡牛可以吓唬!

水手7:一只老虎可以威胁!

水手8:一头狮子可以软化!

众:可是你对一尊脱了链的大炮怎么办?!怎么办?!

水手1:你不能够杀死它!

水手2:因为它是死的!

水手3:同时它也活着!

水手4:它的生命是无限的!

水手5:它被船摇动!

水手6:船被海摇动!

水手7:海被风摇动!

水手8:一切都被它玩弄!

水手1:它乱滚!

水手2:乱动!

水手3:前进!

水手4:后退!

水手5:撞到右边!

水手6:撞到左边!

水手7:它使人无法捉摸!

水手8:它粉碎一切障碍物!

众:(惊叫)啊!铁链断了!铁链断了!它向我们冲过来了!

[水手们向四下逃窜,逃至各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水手1:天哪,它压过来了!

水手2:一下子压死了两个人!

水手3:它又滚过去了!

水手4:又撞翻了一门炮!

水手5:它向左舷的船壁冲过去!

水手6:撞出了两条缝!

水手7:它疯狂地撞击船的骨架!

水手8:船快散架了!散架了!

[水手们跪下,闭上眼睛划十字祷告。

勃斯拔特罗:(大叫)快扔东西堵住它!

[水手们手忙脚乱把褥子、吊床、备用帆、绳子、背囊等杂物扔向甲板。

水手1:(哭喊)没有用!没有用!

水手2:它还在滚、滚、滚……

水手3:桅、桅、桅杆……裂、裂、裂了……

水手4:船舱进、进、进水了……

勃斯拔特罗:(跪下划十字)上帝,现在只有上帝能够救我们了!

[静场。只听见撞击声、断裂声、风声、雨声、海浪声及人的心脏的激烈跳动声。

[突然,炮手手持一根铁棍从上甲板跳下,冲向大炮。

[水手们跟上,围观。

水手1:就是他!就是他!

水手2:那个炮队队长!

水手3:这尊大炮的主人!

水手4:这次灾难的祸首!

水手5:他来赎罪来了!

水手6:他要将功补过!

水手7:他高举着那根铁棍!

水手8:要把它塞进大炮的车轱辘!

[炮手突然后退着摔倒,水手们也随之四下逃窜。

[炮手起身向着大炮一步一步走去,水手跟上。

水手1:这是一场凶猛的斗争!

水手2:这是大炮和炮手之战!

水手3:物质和智慧的战斗!

水手4:物和人的决斗!

水手5:他认识那尊大炮!

水手6:那尊大炮也认识他!

水手7:它是他的驯服的怪兽!

水手8:也许他还爱着它!

炮手:(对着大炮)亲爱的!过来!你过来呀!

[炮手冲下,水手们分成两组,一组紧张地盯着炮手。

水手1:伟大的战斗开始了!

水手2:一场闻所未闻的斗争!

水手3:脆弱的躯体和不能伤害的躯体的搏斗!

水手4:一个肉身的斗兽士攻击一只青铜的野兽!

[另一组水手盯着大炮。

水手5:虽然它是死的,但仿佛它也有灵魂!

水手6:不过它的灵魂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水手7:虽然它看不见,但仿佛它也有眼睛!

水手8:它好象一直在窥视它的主人!

水手1:他身轻体软!

水手2:又敏捷又灵便!

水手3:在闪电般的袭击下!

水手4:象蛇一样东躲西闪!

水手5:它甩开铁链!

水手6:铁链疯狂地旋转!

水手7:它更加猛烈地跳动!

水手8:象挥舞着铜手铁鞭!

水手1、2:他沿着船舷爬行!

水手3、4:试图突然地偷袭!

水手5、6:它好象猜出了诡计!

水手7、8:仿佛懂事地逃避!

水手1、2、3、4:他追赶!

水手5、6、7、8:它停下!

水手1、2、3、4:他盯着它!

水手5、6、7、8:它盯着他!

水手1、2、3、4:没有声音!

水手5、6、7、8:屏住呼吸!

众:(惊呼)突然!

水手5、6、7、8:它冲过来!

水手1、2、3、4:他闪开!

水手5、6、7、8:它又冲过来!

水手1、2、3、4:他又闪开!

水手5、6、7、8:它转过身又冲过来!

水手1、2、3、4:他躲到楼梯脚!

水手5、6、7、8:它撞碎了楼梯!

水手1、2、3、4:他退到了船舷!

水手5、6、7、8:它再冲过来!

水手1、2、3、4:他已无路可逃!

[炮手一步一步后退。

众:(随着炮手的节奏后退)来了……来了……来了……

[炮手摔倒。

众:(惊叫)啊……(惊恐逃窜)

[千钧一发之际,黑影人冲出,把一袋伪钞扔到大炮车轮中。

[大炮颠簸了一下,炮手一跃而起,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铁棍塞进了车轱辘中。

[大炮终于停了下来。

[水手们欢呼起来。

[炮手跑至黑影人面前致礼。

炮手:(对黑影人)先生,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黑影人没有回答。

[维尔维勒吹响了集合哨子。

维尔维勒:集合!

[水手们很快在甲板上列队。

勃斯拔特罗:(走近黑影人敬礼)将军,根据这个人刚才所做的一切,你不认为他的上级

应该有什么表示吗?

黑影人:我认为应该有的。

勃斯拔特罗:那么请你下命令吧。

黑影人:舰长,应该你来下命令。

勃斯拔特罗:可是你是将军。

黑影人:(对炮手)过来。

[炮手上前一步。

[黑影人从勃斯拔特罗身上取下圣路易十字勋章系在炮手的短衫上。

[炮手受宠若惊地亲吻勋章。

[众水手欢呼。

黑影人:(一挥手,冷酷地)现在,把这个人拉去枪毙!

[众大惊。

[黑影人露出了他的冷峻的脸色,他是朗德纳克侯爵。

朗德纳克:(在一片静寂中提高嗓音,一字一句地)一个疏忽危害了这条船。到了现在,这条船也许已经没救了。在海上,就是面对着敌人。一条渡海的船就是一支作战的军队。风暴并没有消失,整个大海就是一个陷阱。面对着敌人的时候,犯了任何过失都要处以死刑。没有任何过失是可以补救的。勇敢必须奖励,疏忽必须惩罚!

[炮手低下了头。

朗德纳克:执行!

[勃斯拔特罗做了一个手势,两个水手走出队列,押出炮手,队列分成两排跟在他们后面,最后是随军神父,下。

[静场,阵阵海浪声。

[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声。

[朗德纳克仍然一动不动地靠着桅杆。

勃斯拔特罗:(轻声对维尔维勒)旺岱有领袖了!

[海浪更加猛烈,巡航舰摇晃得更加厉害。

[水手1急上。

水手1:(向舰长报告)报告舰长,我们的船撞到暗礁了!

[众大惊,纷纷拥向船舷。

[桅杆边拿着望远镜的水手2惊呼。

水手2:舰长,舰长,敌人舰队!敌人舰队!

[勃斯拔特罗接过望远镜观望,水手又分别把另外两副望远镜递给维尔维勒和朗德纳克,两

人观望。

勃斯拔特罗:(自语)法国的舰队。

维尔维勒:没错,魔鬼的舰队。

勃斯拔特罗:整整八艘。巡洋舰队的一半都在这儿了。

维尔维勒:是的,一艘主力舰,两艘一级巡洋舰,五艘二级的。

勃斯拔特罗:主力舰上有多少门炮?

维尔维勒:一百二十八门。

勃斯拔特罗:一级巡洋舰呢?

维尔维勒:每艘五十二。

勃斯拔特罗:二级呢?

维尔维勒:每艘三十二。

勃斯拔特罗:一共三百九十二门大炮。我们呢?

水手1:(低声)还有九门好用。

勃斯拔特罗:(厉声)多少?

水手1:(大声)九门!

勃斯拔特罗:这么说,是三百九十二对九。

维尔维勒:是的,九对三百九十二。

勃斯拔特罗:(似乎下了决心)抛锚!

水手1:是!

[众水手回到自己岗位。

[几个铁锚抛进海中。

[勃斯拔特罗走向朗德纳克。

勃斯拔特罗:(对朗德纳克)先生,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我们现在或者向敌人投降,或者触礁而死,没有别的道路。我们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死!我宁愿被枪炮打死,而不愿意被水淹死;我宁愿死于火而不愿死于水。可是死是我们的责任,而不是你的责任,你负有指挥旺岱战事的重大使命,少了你,王国也许就要灭亡,因此你必须活着。我们这些人的荣誉是留在这里,而你的荣誉是离开这里。将军,你必须离开,我准备给你一个人和一条舢板,天还没有亮,浪头很高,海里很黑暗,你一定能够逃脱的!

朗德纳克:(庄严地点头)好吧。

勃斯拔特罗:(转身对水手)兵士们和水手们!

[众看着勃斯拔特罗。

勃斯拔特罗:(继续)在我们中间的这个人代表王上,我们必须保护他,他就要去充当旺岱的领袖,他是我们的希望。本来他要和我们一起登陆,可是现在他必须单独登陆!救出领袖,就是救出了一切!

众:(大叫)对!对呀!

勃斯拔特罗:我们需要一个体格强壮的水手驾驶这条舢板护送他登陆。他必须精于划船和游泳,而且是生长在这里熟悉路径的人。

众:(高呼)同意!同意!同意!

勃斯拔特罗:有谁志愿去吗?

[一个水手从黑暗中走出。

水手:我去。

[一声巨浪。

[灯急暗。

2索德烈森林

[几乎与上一场同时。

[黑压压的森林里全是桦树、山毛榉和橡树。

[一队共和军侦察兵在森林里慢慢搜索前进,女酒保跟在他们后面。

[突然,他们发现灌木丛中有动静,立即举枪把这地方包围起来。

[曹长拉杜刚要挥手下令开火。

女酒保:(急叫)慢!

[女酒保朝灌木丛奔去,众跟上。

[灌木丛中显现一个女人和熟睡的三个小孩。

女酒保:(大叫)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疯了,找死呀,差点就把你们打死了!

[女人吓呆了。

女酒保:(对士兵)一个女的。

[孩子们被惊醒了,哭起来。女人哄孩子。

拉杜:别害怕,我们是红帽子联队。你是谁,太太?

[女人把身边的孩子搂得更紧。

女酒保: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低声地)米舍尔·佛莱莎。

拉杜:你的政治见解怎样?

佛莱莎:什么?

拉杜:我问你的政治见解。

佛莱莎:我从小被送到修道院,可是我结了婚,我不是修女。有人放火烧我们的村子。我们急急忙忙逃走,连鞋都没有穿。

拉杜:我问你,你的政治见解怎样?

佛莱莎:我不知道。

拉杜:你的祖国是哪一国?

佛莱莎:我不知道。

拉杜:怎么,你连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都不知道吗?

佛莱莎:哦,你是问什么地方人,那我知道的。我是西斯各依纳田庄的人,在亚舍教区。

拉杜:家里干什么的?

佛莱莎:人都死光了,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女酒保:哎呀,这孩子真可爱呀,(抚摸小女孩的脸)这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佛莱莎:乔治特。

女酒保:大孩子呢?这小鬼是个男的。

佛莱莎:雷尼。

女酒保:小的一个呢,他也是一个男孩,还挺胖。

佛莱莎:他叫胖亚伦。

女酒保:哎呀,他们真乖,这几个小家伙!

拉杜:(打断)哎,我说太太,你从哪儿来?

佛莱莎:打那边来。

拉杜:你到哪儿去?

佛莱莎:我不知道。

拉杜:老实说,你是什么人?

佛莱莎:(迷惑)什么人?逃难的人啊。

拉杜:我问你是哪一党的?

佛莱莎:什么党?

拉杜:你是蓝的?还是白的?就是你跟谁在一起?

佛莱莎:我跟我的孩子在一起。

拉杜:你的丈夫呢?他干什么?

佛莱莎:前些日子他在打仗。

拉杜:为谁打仗?

佛莱莎:为了王上。

拉杜:还有呢?

佛莱莎:当然啦,为了他的爵爷。

拉杜:还有呢?

佛莱莎:当然啦,还有他的本堂神父先生。

士兵1:(大叫)他妈的,真正岂有此理!

女酒保:可怜的布列塔尼女人啊,你的孩子都很漂亮,这总算好福气啦。太太,别害怕,你应该参加联队。你可以做我一样的事情,我是女酒保,是人家开枪互相厮杀的时候拿酒给人喝的人。来吧,跟我们走吧,联队里都是些很好的小伙子,你可以当第二号女酒保,我来教你怎么干……

拉杜:(又一次打断)太太,你的丈夫后来呢?

佛莱莎:他不怎么样,因为人家把他打死了。

拉杜:在哪儿?

佛莱莎:在矮树丛里。

拉杜:什么时候?

佛莱莎:三天以前。

拉杜:谁杀死他的?

佛莱莎:我不知道。

拉杜:是一个蓝的?还是一个白的?

佛莱莎:是一颗子弹。

拉杜:你丈夫死后,你做些什么来着?

佛莱莎:我带走我的孩子。

拉杜:你带他们去哪儿?

佛莱莎:我带他们朝前面走。

拉杜:你睡在哪儿?

佛莱莎:在地上。

拉杜:你吃些什么?

佛莱莎:没有什么。

拉杜:没有什么?

佛莱莎:也就是一些野李子,一些桑葚,一些覆盆子,一些羊齿草的幼芽。

女酒保:天哪,这等于什么也没吃呀!

雷尼:(轻声叫着)妈妈,我饿,我饿……

[拉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面包给佛莱莎。佛莱莎把面包一分为三给了三个孩子。

拉杜:她一点也没留给自己。

士兵1:因为她不饿。

拉杜:因为他是母亲!

雷尼:妈妈,我渴,我渴……

拉杜:这鬼树林里连溪水都没有。

佛莱莎:有人去找了。

拉杜:(警觉地)他是谁?谁?

佛莱莎:不知道,一个农夫,路上碰到的。

拉杜:他是什么人?蓝的还是白的?

佛莱莎:真的不知道。孩子要喝水,他就说他去找,叫我们在这儿等着。

拉杜:嗨!我真是神经过敏了!

[乔治特哭起来。

[拉杜抱起乔治特哄她。

女酒保:多可爱的孩子呀,跟我们走吧!

拉杜:哎,我有个主意,我们联队应该做这三个孩子的父亲。大家同意吗?我们

收养这三个孩子。

众士兵:(欢呼)共和国万岁!

拉杜:通过了!(摘下自己的帽子戴在乔治特头上)从现在起,他们就是红帽子

联队的孩子了!

众士兵:(又欢呼)共和国万岁!

佛莱莎:(发现有人)他来了。

拉杜:谁?

佛莱莎:找水的人。

拉杜:在哪儿?

佛莱莎:那儿!

[士兵在草丛中押出一陌生人。

拉杜:(对陌生人)你是谁?

[陌生人仇恨地看着拉杜不语。

[拉杜使了一下眼色,士兵1上前搜查陌生人,发现匕首上的纹样。

士兵1:(大叫)他是叛军,叛军!

[士兵们拥上抓住陌生人。陌生人腰上的羊皮水袋掉地,水流了一地。

拉杜:把他绑了!

[郭文显现在暗影里。

郭文:不,把他放了!

拉杜:为什么?他是叛军呀!

郭文:因为他给孩子们送水来了!

拉杜: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把他放了?

[郭文显现。

郭文:我是郭文。

拉杜:啊,司令!

[灯急暗。

3布列塔尼海岸

[几天后。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岩。

[一双手抓住了岩石。水手爬上了岸。接着他拉上了朗德纳克。

[朗德纳克虚弱地躺在地上。

水手:(对着朗德纳克)爵爷,你知道我是谁?我就是被你枪毙了的那个人的弟

弟!

朗德纳克:(惊醒)你是谁?

水手:我刚才告诉过你了。不过我可以再说一遍,我是被你杀掉的那个人的弟弟

朗德纳克:你要把我怎么样?

水手:把你杀死!

朗德纳克:随你的便。

水手:你准备吧。

朗德纳克:准备什么?

水手:准备死。

朗德纳克:为什么?

水手:(沉默半晌)我说我要把你杀死!

朗德纳克:我问你为什么。

水手:因为你杀了我的哥哥。

朗德纳克:我先救了他。

水手:不错,是你先救了他,然后杀了他。

朗德纳克:杀他的不是我。

水手:是谁?

朗德纳克:是他自己。

[水手无言。

朗德纳克:(补充)他自己的错误。你叫什么名字?

水手:阿尔马罗。你知道了也没有用,放心死在我手中吧。

朗德纳克:你相信上帝吗?

阿尔马罗:(划十字)我们在天上的父亲。

朗德纳克:你的母亲还在吗?

阿尔马罗:在的。(又划了一个十字)我再给你一分钟,爵爷。

朗德纳克:你为什么叫我爵爷?

阿尔马罗:因为你是一个领主。

朗德纳克:你呢,你有领主吗?

阿尔马罗:有的,而且是个大领主。

朗德纳克:他在哪儿?

阿尔马罗:我不知道。他叫朗德纳克侯爵。

[朗德纳克一怔。

阿尔马罗: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他仍然是我的主人。

朗德纳克:假如你见到他,你服从他吗?

阿尔马罗:那当然。好了好了,别废话,我们的事还没完呢!来吧!

朗德纳克:神父在哪儿?

阿尔马罗:神父?

朗德纳克:是的,神父,我给了你哥哥一个神父,你也应该给我一个神父。

阿尔马罗:我没有神父,在这种荒凉的地方能找到神父吗?

朗德纳克:那谁为我的灵魂祝福呢?你断送了我的灵魂!同时也就是断送了你自己的灵魂!

[阿尔马罗低头沉思。

朗德纳克:听着,我可怜你,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是我先救了你哥哥的性命,然后又夺去了他的性命,现在我又来挽救你的灵魂了!你好好想想吧!你亲眼看见我们所乘坐的那艘船被敌人击沉的吧!这都是谁的错?这是你哥哥的错!假使你哥哥尽了一个有才智而且有用的人的责任,大炮的事就不会发生,军舰就不至于丧失战斗力,不至于走错航线,不至于碰上敌人的舰队,不至于我们舰队全军覆没!不至于来旺岱帮助农民拯救法国,拯救王上,拯救上帝的责任落到了我一个人身上!而你却要把这唯一担负着神圣使命的人杀死!在这场反教的人和教士的斗争中,弑君的人和王上的斗争中,魔鬼和上帝的斗争中,你是站在魔鬼一边的!你的哥哥做了魔鬼的第一助手,你是第二个,他开了头,你结尾!杀我很容易,可是你夺去了上帝最后的希望,我是代表王上的!我死了,乡村就要继续焚烧,家庭继续哭泣,教士继续流血,布列塔尼继续受苦,小王上继续留在监狱里,耶稣基督继续受难!这一切谁造成的?是你!你!你!是的,我可怜你!你是基督徒,却不信上帝;你是布列塔尼人,却没有荣誉感;你答应人们保护我的生命,却亲手把我害死!你知道你在这里毁灭的是谁吗?是你自己!你把自己出卖给了魔鬼!在上帝面前要负责的是你!现在,请动手吧,把事情做完吧,完成你的工作吧,我已经老了,你还年轻,我是赤手空拳,你却拿着武器,杀死我吧!

[阿尔马罗扔掉手枪,跪倒在地。

阿尔马罗:发发慈悲吧,爵爷!宽恕我吧,仁慈的上帝!我错了,我的哥哥也错了!我愿做一切事情为他赎罪!下命令吧,爵爷!我一定服从!

朗德纳克:我饶恕你。

阿尔马罗:爵爷,是我带路呢,还是跟着你走?

朗德纳克:我们要分手了。(掏出绶带)阿尔马罗,你识字吗?

阿尔马罗:不。

朗德纳克:很好,识字的人反而麻烦。听着,阿尔马罗,你向右边走,我向左边走。留着你的袋子,再找一根棍子,看上去才象一个庄稼人。远远地避开过路人,不要走大路,不要过桥,你熟悉那些森林吗?

阿尔马罗:所有的森林我都熟悉。

朗德纳克:很好,你到圣俄宾森林去,那里有一棵粗大的栗树,你到那里停下来,打一个呼哨,你会吗?

[阿尔马罗打了一个呼哨。

朗德纳克:不错,就这样。(递给阿尔马罗绶带)这就是我的统帅绶带,上面的百合花还是王后在塔堡监狱里绣的。

[阿尔马罗跪下亲吻绶带上的百合花,然后把绶带放进怀里。

朗德纳克:听着!你打了三声呼哨以后就会有人出来,你给他看绶带,告诉他我的口令,起来叛变,绝不饶恕!

阿尔马罗:(起身)起来叛变,绝不饶恕!

朗德纳克:你认得拉·杜尔格城堡吗?

阿尔马罗:怎么不认识,我就是那里的人。

朗德纳克:怎么你?

阿尔马罗:谁不知道拉·杜尔格城堡是我的领主的祖传城堡!城堡里面新图书馆和旧大厅中间隔着一扇大铁门,连大炮都打不开这扇铁门,因为图书馆里藏着一本圣书。还有地道!我知道有这条地道,也许现在只有我还知道有这条地道了。

朗德纳克:什么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尔马罗:那是从前在拉·杜尔格城堡被围的时候挖的,从大厅一直通到森林里。

朗德纳克:拉·杜尔格不会有。

阿尔马罗:有的,爵爷。是我父亲告诉我这个秘密的,我知道怎样走进去,怎样走出来。

朗德纳克:显然你搞错了,假如有这样的秘密,我应该知道的。

阿尔马罗:爵爷,我真的知道,有一块石头会转的。

朗德纳克:好了,好了,石头还会唱歌呢,对吧!

阿尔马罗:可是我真的转过那块石头的呀!

朗德纳克:还是谈正经事吧。不管是谁,只要看见王后绣的这朵百合花,就会很好地接待你。你要走遍整个旺岱,整个布列塔尼,到处传达“起来叛变,绝不饶恕”的口令。

阿尔马罗:是,爵爷!

朗德纳克:我再重复一遍,你要把我的话尽你的能力传达给各个领袖,“起来叛变,绝不饶恕”!你懂了吗?

阿尔马罗:懂了,要使得到处都打仗和流血。

朗德纳克:就是这样。

阿尔马罗:绝不饶恕!

朗德纳克:不错,一条命也不饶!

[灯急暗。

[《马赛曲》歌声大作。

4巴黎,孔雀街小酒馆

[六月二十八日,傍晚。

[舞台上方显现巴黎孔雀街头。伟大、雄壮、纷乱、激昂的革命景象。

[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显现。

罗伯斯比尔:巴黎,巴黎,一七九三年的巴黎!

丹东:疯狂的巴黎!

马拉:欢快的巴黎!

罗伯斯比尔:人们从路易十六的统治下爬出来!

丹东:巴黎从专制君王的宫廷里逃出来!

马拉:法兰西从十五个世纪的封建制度里冲出来!

罗伯斯比尔:拼命地呼吸自由的空气!

丹东:尽情地享受民主的狂欢!

马拉:浪费地挥霍博爱的激情!

罗伯斯比尔:九三年!

丹东:一七九三年!

马拉:辉煌的一七九三年!

罗伯斯比尔:整个巴黎只有一个意志!

丹东:这个意志是全体共有,而不是任何个人所独有!

马拉:这个意志就是一种思想,一种无法抑制和无法衡量的思想!

罗伯斯比尔:这就是革命!

丹东:革命!

马拉:大革命!

罗伯斯比尔:它象浪潮似地掀起来的时候,有的被打倒,有的站立起来。

丹东:它把这一个带到浪花的顶尖,又把另一个撞到岩石上碰得粉碎。马拉:它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前面的一切旋涡都要受它的推动。

罗伯斯比尔:这就是革命!

丹东:革命!

马拉:大革命!

罗伯斯比尔:渴望将来的人称革命为好事!

丹东:重视现在的人称革命为没事找事!

马拉:留恋过去的人称革命为坏事!

[郭文在另一侧显现。

郭文:不!你们还忘了说这是引以为傲的九三年!令人难忘的九三年!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发出耀眼夺目光辉的一七九三年!这一年虽然沸腾着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酝酿着前所未有的进步!从这些混乱的暗影中,从这些骚动而奔腾着的云层中,射出符合神的意旨的灿烂的光芒!这些光芒留在地平线上,在人民的天空上永远可以看见!这些光芒就是正义,信仰自由,仁慈,理性,真理和爱!国民公会宣布了这个伟大的真理:一个公民的自由是以另一个公民的自由为界限的!这句话概括了整个人类社会性的原理。它宣布贫穷应受尊敬,残疾应受尊敬,母性应受尊敬,儿童应受尊敬,无罪的人应受尊敬。它宣布普遍的道德是社会的基础,普遍的良心是法律的基础。所有这一切,奴隶制度的废除,博爱精神的提倡,人道的保障,人类良心的矫正,劳动法规的修改,国家财富的集中,儿童的教育和扶助,文学和科学的提倡,等等等等,将在人类历史上放射出灿烂夺目的光芒!请记住,这一切,都是在一七九三年完成的!

[同时显现以下场景:

[一队红帽子士兵走过。

[一个演说家在演说。

[报童满街跑着叫卖“新闻报”。

[穿着奇形怪状的贵族服装、戴着百合花徽带、手持王杖的修路工用教堂里的圣器喝酒。

[歌手在唱爱国歌曲。

[修女在卖肉。

[贵族夫人在补袜子。

[小贩在卖马拉等人的半身像。

[理发匠做广告:“我给教士刮脸,我给贵族梳头,我给第三等级理发!”

[有人在“孔雀街”的路牌上贴上“法律街”。

[有人在排队买配给面包。

[妓女在贩卖香水。

[扒手穿插在人群中。

[……

[喧嚣的街景慢慢隐去。

[郭文隐去。

[舞台下方显现小酒馆的后房。

[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走进小酒馆。。

[房内天花板上的一盏洋油灯照耀着一张桌子,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在桌旁坐下。

丹东:(蓦地站起)听着!现在只有一件事是最紧急的,那就是共和国的危难!我只知道一个任务,那就是把法兰西从敌人手里解救出来!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一切手段都是正当的!一切!一切!一切!

罗伯斯比尔:(温和地)我非常同意,问题是敌人在什么地方。

丹东:在国外,我已经赶走他们了。

罗伯斯比尔:在国内,我正在监视他们。

丹东:我告诉你敌人是在国外,罗伯斯比尔!

罗伯斯比尔:丹东,我告诉你敌人是在国内!

丹东:罗伯斯比尔,敌人正在边境!

罗伯斯比尔:丹东,敌人在旺岱!

马拉:(打断)公民们,请你们镇静一点,敌人到处都有,敌人在我们身边!

罗伯斯比尔:我是有事实根据的。丹东,听着,外战不算什么,内战比什么都重要!外战不过等于一个人的肘部受了一点擦伤,内战是侵蚀肝脏的溃疡!我告诉你,在几个叛军首领手里的分裂的旺岱,现在正在团结起来,今后他们会有一个统一的领袖……

丹东:(轻蔑地)一个土匪头目。

罗伯斯比尔:森林战正在大规模地组织中,等到农民的叛变准备成熟,英国人就要登陆了!在半个月之内,他们会拥有一支三十万人的匪军,整个布列塔尼就要属于法国国王了!

丹东:换句话说,就要属于英国国王了!

罗伯斯比尔:不,属于法国国王。属于法国国王更坏!赶走外敌只要十五天就够了,推翻帝制却要一千八百年!

丹东:这真叫人受不了!祸事明明在东边,你偏偏认为在西边!罗伯斯比尔,我同意你说的大西洋那边有英国,可是比利牛斯山那边有西班牙,阿尔卑斯山那边有意大利,莱茵河那边有德国,还有俄国大熊在背后!危险是一个圈子,而我们是在圈子中间!国外有各国的联盟,国内有卖国贼!请看看我们的法兰西吧,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中!你们没有看到,最危险的是普鲁士!假如这种情形继续下去,假如我们不设法整顿一下,那么,法国大革命只能够使波士坦得利,使腓特烈二世的小王国扩大,我们只是替普鲁士国王杀掉法国国王而已!(大笑)

马拉:(微笑)你们各有所好,丹东,你,是普鲁士;罗伯斯比尔,你,是旺岱。可是你们没有看出真正的危险!真正的危险是什么?是咖啡馆和赌场!你们看,耍寿咖啡馆属于雅各宾党,巴丁咖啡馆属于保王党;约会咖啡馆攻击国民军,圣马丁门咖啡馆保护国民军;摄政咖啡馆反对吉伦特派,科拉查咖啡馆拥护吉伦特派;普洛各普咖啡馆崇拜狄德罗,法兰西喜剧院咖啡馆崇拜伏尔泰;罗通特咖啡馆里人们在撕毁共和国纸币,福依咖啡馆人们在讨论美食!公民们,这才是最严重的事情!

丹东:你在开玩笑吗,马拉?

马拉:丹东公民,假使你们不是要听取我的意见的话,那你们为什么要叫我来参加你们的秘密会议!难道是我向你要求参加的吗?恰恰相反,我丝毫没有兴趣跟罗伯斯比尔和你一类的反革命份子作密谈!不过,这一切在我预料之中,你们不了解我,你,丹东,并不比罗伯斯比尔更了解我,罗伯斯比尔也并不比你更了解我!难道这里就没有政治家吗?难道在政治上还需要我从头教你们吗?我是意思是,你们两个都错了!危险并不象罗伯斯比尔相信的一样在伦敦,也不象丹东相信的一样在柏林,危险就在巴黎!危险在不团结,不统一,在每个人有权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拿你们两个来说,危险在精神的丧失,在意志的混乱……

丹东:(忍不住插嘴)混乱!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

马拉:(继续)危险在这些咖啡馆,在这些赌场,在这些俱乐部!黑人俱乐部,联盟俱乐部,太太俱乐部,保王党的公正俱乐部,新闻记者们的毡帽俱乐部,还有你,罗伯斯比尔,你的雅各宾俱乐部,丹东,你的方济各俱乐部!危险在饥荒,危险在法院,危险在不断贬值的纸币,危险在投机商!公民们,你们怎么不看看巴黎!危险就在眼前,你们却到远处去找!危险就在你们的头顶上,你们的脚底下,阴谋,阴谋,到处都有阴谋,你们怎么不明白!把你们的眼睛睁大一点看看你们的周围吧,那些贵族在阴谋复辟,那些爱国人士在赤着脚走路,那些本应到前线去拉大炮的骏马却在街上溅我们一身污泥,一块四磅重的面包要值到三个法郎十二苏,戏院里尽上演些诲淫诲盗的戏剧,而且,我要说,罗伯斯比尔不久就要送丹东上断头台!

丹东:呸!

[罗伯斯比尔仍聚精会神地看着桌上的地图。

马拉:(大叫)我们所需要的,是一个独裁者!独裁者!

[罗伯斯比尔抬起头。

罗伯斯比尔:我知道,马拉,不是你就是我。

马拉:不是我就是你。

丹东:哼,独裁,试试看!

马拉:好吧,让我们作最后一次努力吧,让我们取得一个统一的意见吧,我们需要什么呢?毫无疑问,是团结和统一!这才是我们的救星!不过我们得赶快动手,巴黎必须掌握革命的领导权!因为假如我们稍微迟一点,也许在明天,旺岱军队就可能到达巴黎的西面,而普鲁士人就可能到达巴黎的东面,这点上,丹东,我同意你,罗伯斯比尔,我也向你让步,那么,让我们采取独裁的办法!我们三个人代表革命,我们是看守地狱大门的三头怪犬的三个头!一个是说话的,那就是你,罗伯斯比尔,另一个怒吼,那就是你,

丹东……

丹东:还有一个咬,那就是你,马拉!

罗伯斯比尔:三个头都咬!咬来咬去!

[沉默。

马拉:是的,罗伯斯比尔,我们都咬,可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一些大人物,可我呢,我代表人民,我是人民的眼睛,我躲在我的地窖里注视着你们,对的,我看见,对的,我听见,对的,我知道,罗伯斯比尔,你跟我不一样,你只崇拜你自己!我知道你梦想着将来历史会对你在立宪议会里穿一件橄榄色长礼服和在国民公会里穿一件天蓝色短礼服的事实感兴趣,你把自己的画像挂满了你房间的墙上……

罗伯斯比尔:(打断)你呢,马拉,你的画像在所有的阴沟里都挂满了!

马拉:罗伯斯比尔,你曾经把那些想推翻帝制的人称为“人类的堂·吉诃德”!

罗伯斯比尔:你呢,马拉,你曾经提出要把贵族的称号还给贵族们,你说,“一个公爵始终是一个公爵”。

马拉:罗伯斯比尔,我们都知道你在王宫的厕所里说过“我对革命厌倦了”!

罗伯斯比尔:马拉,就在这里,在这个小酒馆里,你曾经和共和国的反对派拥抱过!

马拉:罗伯斯比尔,你自己呢,你曾经把红帽子扔到地上!

罗伯斯比尔:那是因为一个叛徒戴过这顶帽子!

马拉:那你又为什么在军队经过的时候拒绝用面纱遮盖住路易十六的头!

罗伯斯比尔:我做的比用面纱遮盖他的头更好,我把他的头砍掉了!

[丹东插了进来。

丹东:罗伯斯比尔,马拉,请安静点!

马拉:你说什么!你把我的名字放在他后面!丹东!不要你掺和!

丹东:我掺和?我掺和什么?我掺和的是,我们不应该互相残杀,两个为人民服务的人不应该互相斗争!外战已经够受了,内战也已经够受的了,我们再也不能同室操戈了!我是使革命成功的人,我不愿意人家破坏革命!

马拉:(冷冷地)你最好还是说说清楚你自己的问题吧!

丹东:(跳起来)我的问题?我的什么问题?你去问我指挥的那些军队吧!去问革命广场吧!去问正月二十一日的断头台吧!去问被推翻了的王座吧!去问那个断头台黑寡妇吧!

马拉:(打断)断头台不是寡妇,是一个处女!人们睡在她身上,可是不能叫她生孩子!

丹东:你懂什么!我要叫她生孩子,我!

马拉:(笑笑)我们等着瞧吧!

丹东:马拉!你是个躲躲藏藏的人!我是个正大光明的人!你住在地窖里,我住在街道上!你不跟任何人来往,我呢,随便哪一个过路人都可以跟我谈话!

马拉:丹东,我问你,国王借口说补偿你当律师的薪金,曾给了你一大笔钱,有没有这回事!你交代!

丹东:七月十四攻陷巴士底狱,我也参加的!

马拉:还有那个家具仓库呢?皇冠上的钻石呢?

丹东:十月六日向凡尔赛进军,我也参加的!

马拉:你的心腹在比利时的贪污盗窃行为呢?

丹东:六月二十向国王情愿,我也有份的!

马拉:还有司法部的十万法郎的秘密基金呢?

丹东:八月十日进攻王宫逮捕国王是我造成的!

马拉:不要脸的婊子!

丹东:(站起身,脸色可怕)是的,我是个婊子,我出卖了我的肉体,可是我拯救了世界!

[罗伯斯比尔咬着自己的指甲。

丹东:(继续)我象海洋一样,我有潮涨的时候,也有潮落的时候,在潮落时人家看见我的浅滩,在潮涨时人家就看见我的波浪!

马拉:你的泡沫!

丹东:我的风暴!

马拉:(也站起身)罗伯斯比尔!丹东!你们不愿听我的话!好啊,我告诉你们,你们完蛋了!你们所做的事是给自己关上了每一道门,只剩下通向坟墓的门!

丹东:这就是我们伟大的地方!

马拉:丹东!你小心点!

[丹东耸耸肩膀。

马拉:哈哈,你耸肩膀,有时耸肩膀会使脑袋掉下来的!丹东,我告诉你,你的粗大的嗓音,你的松弛的领带,你的软长靴,你的宽大的衣袋,这些东西都和黑寡妇那个断头台有关!(转身对罗伯斯比尔)至于你,罗伯斯比尔,对的,你是个温和派,可是这对于你并没有什么用。去吧,去给你的头发洒点粉,梳梳它,把头发卷成波浪式,再刷刷你的衣服,弄得更神气点,扮个花花公子吧!但即使这样,你仍然免不了要奔赴刑场,被五马分尸!

罗伯斯比尔:敌人的应声虫!

马拉:罗伯斯比尔!我不是任何人的应声虫!我是大众的呼声!啊,你们还年轻,丹东,你几岁?三十四岁。罗伯斯比尔,你几岁?三十三岁。我呢,我一直就活着,我是多年来受苦的人类的代表,我已经活了六千年!

丹东:这倒是真的,六千年来内贼一直隐藏在仇恨里,就象一只癞蛤蟆藏在岩石里一样,岩石裂开了,内贼跳了出来,混在人们中间,那就是马拉你!

马拉:丹东!

丹东:怎么样!

[三人对峙,静场。

[丹东打破了寂静。

丹东:马拉高喊着独裁和统一,可是他只有一种能力,破坏团结的能力!

罗伯斯比尔:我同意,马拉不行!

马拉:要我说,丹东不行,罗伯斯比尔也不行。(起身准备离开)永别了,公民们!

[舞台深处响起一个声音。

声音:你错了,马拉!

[三人转过身朝向声音发出处,后门门口显现西穆尔登。

马拉:是你吗,西穆尔登公民,你好啊!

西穆尔登:我说你错了,马拉。

[马拉脸色大变。

西穆尔登:你是有用的,可是罗伯斯比尔和丹东是必要的。为什么要威胁他们呢?团结,团结,公民们!人民希望我们团结!

丹东:好啊,西穆尔登公民在这里并不是多余的!(伸出手与西穆尔登握手)你好,西穆尔登公民,你来的正是时候,你来给我们决定到底谁对。

西穆尔登: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伯斯比尔:是关于旺岱。

西穆尔登:旺岱!这是很大的威胁,假如革命失败,那肯定是旺岱的缘故。一个旺岱比十个德国更可怕。为了法兰西生存,必须消灭旺岱!

罗伯斯比尔:听听,听听!你们都听听!

西穆尔登:旺岱到底怎么了?

罗伯斯比尔:旺岱有了一个领袖,旺岱就要变得非常可怕了!

西穆尔登:这个领袖是谁,罗伯斯比尔公民?

罗伯斯比尔:前侯爵朗德纳克。

西穆尔登:(一惊)我认识他。

[丹东、马拉盯着西穆尔登。

西穆尔登:我曾在他的家乡当过教士。他以前是一个花天酒地的人。

罗伯斯比尔:可现在他从军了!

西穆尔登:一定很厉害。

罗伯斯比尔:岂止厉害,简直可怕,他焚烧村庄,杀死伤兵,屠杀俘虏,枪毙妇女。

西穆尔登:妇女?

罗伯斯比尔:是的。他所杀的妇女中有一个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这三个孩子不知到哪里去了。现在,这个魔鬼就在旺岱!

西穆尔登:什么时候来的?

罗伯斯比尔:来了三个星期了。

西穆尔登:应该宣布他是一个罪犯。

罗伯斯比尔:已经做了。

西穆尔登:应该悬赏缉拿他。

罗伯斯比尔:已经做了。

西穆尔登:应该重赏能够抓到他的人。

罗伯斯比尔:已经做了。

西穆尔登:赏金不是纸币。

罗伯斯比尔:已经做了。

西穆尔登:是金币。

罗伯斯比尔:已经做了。

西穆尔登:应该送他上断头台。

罗伯斯比尔:就要这样做。

西穆尔登:谁去做呢?

罗伯斯比尔:你!

西穆尔登:我?

罗伯斯比尔:是的,你,公安委员会要派你做全权代表。

西穆尔登:好,我接受。恐怖必须用恐怖来还击。朗德纳克很凶暴,我也要这样。我要和这个人打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说吧,派我到什么人那里去当代表?

罗伯斯比尔:派到率领远征军进剿朗德纳克的司令官那里。不过我得先警告你,这个司令

官是个贵族。

西穆尔登:你这样不放心是对的。派一个教士去监视一个贵族的时候,责任是加倍的,这个教士必须是个刚直不屈的人。

罗伯斯比尔:所以派你去呀。

西穆尔登:还要有铁石心肠。

罗伯斯比尔:说得不错,西穆尔登公民。你负责监视的是一个年轻人。你是他的长辈,你必须指导他,可是也要很好地照顾他。据说他很有军事天才,各方面都这么说,可是他也有缺点。

西穆尔登:什么缺点?

马拉:宽大。他打仗时很坚强,可是事后就很软弱。他对敌人宽大,他饶恕人,他待人慈悲,他保护那些修女和小尼姑,他营救贵族的老婆和女儿,他释放俘虏,他给教士自由。

西穆尔登:这可是严重的缺点。

马拉:是罪恶。

丹东:有时候是的。

罗伯斯比尔:常常是的。

马拉:几乎永远是的。

西穆尔登:在对付祖国的敌人时,就永远是一种罪恶!

马拉:(对西穆尔登)假如一个共和党的领袖放走了一个保王党的领袖,你对这个共和党的领袖怎么办?

西穆尔登:把他枪毙。

马拉:或者送他上断头台。

西穆尔登:随便选一种。

丹东:(笑了笑)我两种都喜欢。

马拉;你必然会得到其中的一种。(对西穆尔登)这就是说,你同意,假如一个共和党领袖走错了这一步的话你要砍下他的头?!

西穆尔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

马拉:好了,我同意罗伯斯比尔的意见,就派你去。

丹东:我不相信单独一个教士,我也不相信单独一个贵族,但教士和贵族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怕了,一个监视另一个就行了。我也同意。

西穆尔登:假如让我去监视的那个年轻人走错了这一步,我也要判处他死刑!

罗伯斯比尔:西穆尔登公民,全票通过,派你去监视那个司令官,他的名字叫郭文。

西穆尔登:(吃惊)郭文?

罗伯斯比尔:郭文子爵。

西穆尔登:郭文子爵?!

马拉:怎么样?西穆尔登公民,依照你自己提出的条件,你愿意到郭文司令官那里当政治委员吗?你决定了吗?

西穆尔登:(脸色苍白)决定了。

[灯暗。

5旺岱小镇

[七月的一天傍晚。

[镇口的一家小客栈。

[舞台上方显现小客栈的店门和“出售上等苹果酒”的招牌。

[舞台下方一片黑暗。

[西穆尔登披着黑斗篷上,敲门。

[小客栈老板开门,提着一盏提灯出来。

老板:公民,你在这儿住店吗?

西穆尔登:不。

老板:那你要到哪儿去?

西穆尔登:(用手指了指)到前面去。

老板:前面?那可不行,前面在打仗。

西穆尔登:你是说前面在打仗吗?

老板:是的,这个时候大概又开始了。

西穆尔登:谁跟谁打?

老板:一个贵族打另一个贵族。

西穆尔登:你说什么?

老板:我说一个拥护共和政府的旧贵族正在和一个拥护国王的旧贵族打仗。

西穆尔登:是吗!

老板:这谁都知道的呀!他们俩还是亲戚呢,一个年纪轻,一个年纪老,是侄孙跟叔祖打仗。叔祖是保王党,侄孙是共和党,叔祖指挥白军,侄孙指挥蓝军,他们决不会放过对方的,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西穆尔登:你死我活?

老板:没错,公民,你死我活!你看看这吧。(把灯照亮门的一边,念告示)“朗德纳克侯爵敬告其侄孙郭文子爵阁下:如侯爵侥幸能将子爵阁下俘获,侯爵将以温和态度将子爵阁下枪决。”公民,你再看这儿,(照亮门的另一边,念)“郭文警告朗德纳克:如抓住朗德纳克,即行枪决。”

朗德纳克:(向第二张告示行礼)必须这样,这样做是对的。

老板:(自顾自说)你瞧,公民,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在城里和镇子里的人是赞成革命的,住在乡下的人反对革命,这就是说,在城里的是法兰西人,在乡下的是布列塔尼人,这是城里人和乡下人的战争……

朗德纳克:(打断)这两个人谁占上风?

老板:到目前为止,子爵占上风。郭文率领海岸远征军把朗德纳克赶进内地,赶到了这里,听!

[远处传来枪炮声。

老板:打起来了!这将是一场好战!就在前面!

西穆尔登:真的,我好象听见了炮声。啊,我该走了!

老板:我向上帝起誓,肯定打起来了!公民,你可要绕道走啊!

西穆尔登:谢谢,我知道该怎么走。(急下)

[舞台下方亮,镇中市场。

[枪声大作,市场空无一人。

[朗德纳克和副官伊曼纽斯带领叛军残兵上,队伍中三个士兵抱着三个孩子。他们边撤退边

开枪还击。

[伊曼纽斯指挥着抵抗。

伊曼纽斯:给我顶住!顶住!

[受惊的农民四下逃窜,士兵也开始逃走。

伊曼纽斯:谁逃跑我毙谁!(开枪打死几个逃兵)

[仍然有兵士逃走。

伊曼纽斯:(对朗德纳克)爵爷,我们遭到了袭击。

朗德纳克:一定又是他。到拉·杜尔格城堡的路还通吗?

伊曼纽斯:我想是通的。

朗德纳克:必须立即撤退!

伊曼纽斯:已经开始撤退了,那些农民已经逃了。

朗德纳克:不能逃,要撤退。

伊曼纽斯:你知道那些乌合之众,都吓昏了。

朗德纳克:我早知道靠不住,快撤退,向拉·杜尔格城堡撤退。

伊曼纽斯:是!

[伊曼纽斯命令士兵撤退,抱孩子的士兵欲放下孩子。

伊曼纽斯:爵爷,那三个小俘虏怎么办?

朗德纳克:啊,那三个红帽子联队的小孩吗?

伊曼纽斯:是的,是被叫作“共和国之子”的三个小孩。

朗德纳克:(沉思)带走!他们是我们的人质。把他们也带到拉·杜尔格城堡去!

伊曼纽斯:是,爵爷!

[士兵又把小孩抱起,下。

[伊曼纽斯保护朗德纳克下。

[最后掩护的一农民汉子中弹倒下。

[拉杜带领红帽子联队冲上。捕获许多未来得及逃走的叛军士兵,其中有那个汉子。

[郭文上。

郭文:(对红帽子联队士兵)勇敢的兄弟们,你们干得好!你们只有十二个人,可是你们抵得上一千个人!

[士兵们欢呼。

[被俘虏的汉子反抗,郭文走上前。

郭文:(对汉子)投降吧。你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汉子闭口瞪着郭文。

郭文: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仍然不语。

郭文:你是一个勇士。(伸出手与汉子握手)

汉子:(使出最后力气喊出)国王万岁!(拔刀向郭文砍去)

[一个黑影蓦地横在汉子与郭文之间,刀砍在黑影人身上,黑影人倒下,汉子也倒下。

郭文:来人!快救人!

[军医急上检查黑影人。

军医:司令,不碍事,只是一点轻伤。(给黑影人包扎伤口)

郭文:这人救了我的性命,有人认识他吗?

[小客栈老板走上前。

老板:报告司令,这人是刚才才进镇子的,我看他是从巴黎来的。

郭文:巴黎?快看看他身上有什么文件。

[军医从黑影人口袋中找出一张纸递给郭文。

郭文:(念)公安委员会令:派西穆尔登公民……西穆尔登!(抓住黑影人的手臂,发狂地)西穆尔登!是你!你救了我的性命,这是第二次了!

[西穆尔登张开眼。

郭文:(跪下)我的恩师啊!

西穆尔登:你的父亲。

郭文:比父亲还要亲啊,我的老师!

[郭文扑在西穆尔登身上,两人紧紧拥抱。

[士兵们围上。

士兵1:西穆尔登!他小时候的老师!一个教士!

士兵2:一个可怕的正直的人!

士兵3:冷酷无情!

士兵4:自认为不会犯错误!

士兵5:从来没有人看见他流过泪!

士兵6:道德的冷冰冰的化身!

士兵7:与人隔绝的崇高!

士兵8:那么他还是一个人吗?!

士兵1:他有情感吗?

士兵2:一个为人类服务的人会有所喜爱吗?

士兵3:他会不会过于理智而没有心肝?

士兵4:他这种博爱的情感会不会专用来给某一个人?

士兵5:他会爱一个人吗?

士兵6:他会爱吗?

士兵7:他会吗?

士兵8:西穆尔登吗?我们说,他会的!

士兵1:是的!他爱他这个学生!

士兵2:爱上一个孩子是非常容易的!

士兵3:对于一个孩子有什么是不能宽恕的呢?即使他是一个贵族!

士兵4:他的天真的年龄使人忘记了他的阶级的罪恶!

士兵5:他的体质的虚弱使人忽略了他的光辉的门第!

士兵6:他这么瘦小使人原谅了他的身份的崇高!

士兵7:可以说,他把所有的爱情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

士兵8:他用一切的柔情来爱他!

士兵1:他象是他的父亲!

士兵2:他的兄弟!

士兵3:他的朋友!

士兵4:他的造物主!

士兵5:而他是他的儿子!

士兵6:精神上的儿子!

士兵7:他的作品!

士兵8:他的寄托!

士兵1:他把他的智慧,

士兵2:他的意志,

士兵3:他的进步,

士兵4:他的品行,

士兵5:他的信仰,

士兵6:他的意识,

士兵7:他的理想,

士兵8:他的灵魂,

士兵1:输送到他身上,使他从一个贵族变成了……

众:一个人!

[士兵们散开。

郭文:(对西穆尔登)老师,你的伤……

西穆尔登:不要紧的。孩子,你好吗?

郭文:老师,你近来好吗?

西穆尔登:孩子,我们有多少时间没有见面了?

郭文:是啊,老师,我想你啊!

[两人又一次拥抱。

郭文:老师,你又救了我,记得我小时侯得了一场重病,我没有爸爸,是你,老师,日夜陪伴在我身旁,把我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这次,你又来救我来了!老师!

西穆尔登:长大了,长大成人了!成了司令了,军事领袖了!我高兴,高兴!……

[士兵们发现汉子想偷偷逃走。

士兵1:你想往哪儿逃!你给我站住!

[士兵们抓住汉子,带到郭文面前。

士兵1:报告司令,这个人就是用刀砍你的人。

郭文:(对汉子)你也受伤了吗?

汉子:我还行,还能挺得住接受你的枪毙。

郭文:(对军医)把这个人送到临时医院去,包扎他的伤口,照料他,治好他。

汉子:我愿意死。

郭文:你要活着。你代表国王要杀死我,我代表共和政府宽恕你。

[军医和士兵把汉子抬下。

西穆尔登:(自语)他的软心肠要害了他。

[士兵们又围了上来。

士兵1:到底是哪一个共和政府呢?一个是恐怖的共和政府!

士兵2:一个是宽大的共和政府!

士兵3:一个想用严厉来取胜!

士兵4:一个想用温和来取胜!

士兵5:一个采取绝不放过一个的态度!

士兵6:一个采取绝不错对一个的态度!

士兵7:一个的力量是死刑!

士兵8:一个的力量是怜悯!

士兵1:一个是死亡的化身!

士兵2:一个是生命的化身!

士兵3:一个是恐怖的本体!

士兵4:一个是和平的本体!

士兵5:一颗心被切成了两半,一半是白的!

士兵6:温柔的半颗!

士兵7:一半是黑的!

士兵8:冷酷的半颗!

[士兵们散去。

西穆尔登:(对郭文)我们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郭文:你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我把朗德纳克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个人跟着他逃到拉·杜尔格城堡去了,八天之内,我就要把他包围。

西穆尔登:再过十五天呢?

郭文:他就要成为我的俘虏。

西穆尔登:以后呢?

郭文:你看见过我的告示吗?

西穆尔登:看过的。怎样?

郭文:我要把他枪毙。

西穆尔登:又发慈悲心了。应该送他上断头台!

郭文:我赞成军法枪毙。

西穆尔登:我赞成革命办法送他上断头台!

[郭文无语看了西穆尔登一眼。

西穆尔登:(盯着郭文)你为什么要释放圣马克修道院的修女们?

郭文:我不跟女人打仗。

西穆尔登:这些女人是仇恨人民的,只要有了仇恨,一个女人就抵得上十个男人!你为什么不肯把在卢维尼抓住的一队老教士送上军事法庭?

郭文:我不跟老头儿打仗。

西穆尔登:一个老教士比一个年轻的教士更坏,白发苍苍的人来宣传叛变更加危险!你不要滥用你的慈悲心,要时刻注视着塔堡的碉楼。

郭文:塔堡的碉楼?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要把王太子从那里释放出来,我不跟小孩子打仗。

西穆尔登:(严厉地)郭文,你要知道你必须跟女人打仗,如果这个女人是玛丽王后;你也必须跟老头儿打仗,如果这个老头是教皇庇护六世;你也必须跟小孩打仗,如果这个小孩是路易·卡佩王太子!

郭文:我的老师,我不是政治家。

西穆尔登:当心不要做一个危险的人物!我问你,在攻打哥舍兵站时,叛徒特来东一个人拿着军刀向你的整个队伍冲过来,你叫喊:“队伍向两旁分开,让他过去!”这是为什么?

郭文:因为我们不应该用一千五百人去杀一个人。

西穆尔登:在盖野特利,你看见你的士兵要杀死那个受了伤在地上爬的旺岱党人贝吉叶时,你叫喊:“向前冲,把他留给我!”结果你朝天放枪,这又是为什么?

郭文:因为我们不应该杀死一个在地上爬的人。

西穆尔登:你错了!这两个人今天都是敌军的领袖,你救了这两个人,就给共和国增加了两个敌人。

郭文:我当然希望给共和国增加些朋友,而不是敌人。

西穆尔登:你在朗代安打了胜仗以后,为什么不下令枪毙那三百个农民俘虏?

郭文:因为他们赦免过共和军俘虏,我希望人家说共和政府也赦免保王军俘虏。

西穆尔登:那么如果你捕获了朗德纳克,你也会赦免他吗?

郭文:不!

西穆尔登:为什么?你不是赦免过三百个农民吗?

郭文:这些农民是无知的,朗德纳克却很清楚他所做的事。

西穆尔登:可是朗德纳克是你的亲戚呀!

郭文:法兰西才是最亲的!

西穆尔登:朗德纳克是个老头儿。

郭文;朗德纳克不是同胞,朗德纳克没有年龄。朗德纳克召唤英国人进来,朗德纳克就是侵略,朗德纳克是祖国的叛徒。我和他两人的决斗最后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西穆尔登:郭文,记住你说的这句话!

郭文:当然!

[两人对视,沉默。

郭文:我们现在过着的九三年,将来在历史上是一个流血的年头。

西穆尔登:这个伟大年头的特征就是不能仁慈!为什么?因为这是伟大的革命的年头,这个年头就是革命的化身!革命有一个敌人,这个敌人就是旧社会,革命对这个敌人是毫不仁慈的!革命要从国王身上来根绝帝制,要从贵族身上来消灭贵族政治,要从军人身上来铲除暴政,要从教士身上来破除迷信,要从法官身上来消灭野蛮,总之,要从一切暴君身上来消灭一切暴政。这个手术是可怕的,但革命必须进行这个手术!至于有多少健康的肉要牺牲掉,我说,割治哪一种毒瘤不要流一点血呢?这些可怕的必要牺牲就是成功本身的条件!革命要肢解身体,可是挽救了生命。革命在文明身上割开一道很深的伤口,人类的健康就要从这个伤口里生长出来!你痛苦吗?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可是以后你能活下去!革命在为世界开刀,因此才有这个流血的九三年!

郭文:医生是冷静平和的,可是我看到的人都很强暴。

西穆尔登:革命拒绝一切发抖的手!革命只信任铁石心肠的人!丹东是可怕的,罗伯斯比尔是不屈不挠的,马拉是铁面无情的,记住,郭文!这几个名字是不可缺少的,他们抵得上好几个军,他们使欧洲发抖!郭文:可能也会使将来发抖吧。(停了一下)老师,你搞错了,我并不指责任何人。在我看来,真正的革命观点就是无所谓责任问题。没有人是无辜的,也没有人是有罪的。路易十六是一只被扔到狮子堆里的羊,他想逃走,他想逃命,他试图防卫自己,可能的话他会咬人,可是,并非谁想变成狮子就能变成狮子的!他这些没有行动的愿望都被视为犯罪。这只愤怒的羊露出了牙齿,“卖国贼!”狮子们吼叫着,于是它们把它吃掉了。吃完以后,它们又自相残杀起来。

西穆尔登:羊也是一头野兽。

郭文:那么狮子呢,它们又是什么呢?

西穆尔登:(思考)这些狮子就是良心,这些狮子就是观念,这些狮子就是主义!

郭文:它们造成恐怖!

西穆尔登:终有一天,革命会证明这种恐怖是正确的!

郭文:恐怕这种恐怖会损害革命的名誉。自由,平等,博爱,这就是和平与和谐的信条,为什么要给它们一个怕人的外表?做好事不能使用坏的手段,我们推翻帝制不是要用断头台来代替它,杀掉国王,但是让人民活着,打掉王冠,但是要保护人头,革命是和谐,不是恐怖!宽恕,在我看来是人类语言中最美好的一个字眼!如果一个人不能宽恕,那么就根本不值得去争取胜利!在打仗的时候,我们必须做我们的敌人的敌人,而胜利之后,让我们做他们的兄弟吧!

西穆尔登:当心!郭文,你对于我比儿子还要亲,你要当心!

[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声,佛莱莎显现。

佛莱莎:谁看见我的孩子了?求求你们,告诉我,他们在哪里?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在哪里啊?我的上帝!什么?他们被一个贵族抓去了拉·杜尔格?拉·杜尔格城堡?那是在什么鬼地方啊?拉·杜尔格……拉·杜尔格……拉·杜尔格……

[灯暗。

6拉·杜尔格城堡

[八月。

[拉·杜尔格城堡。

[舞台可分为上中下三个演区。

[底层的舞台一侧是共和国远征军的阵地。另一侧是城堡巨大的黑影。城堡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共和军士兵们在掩体后持枪监视着城堡。

[另一侧中部是拉·杜尔格城堡的大厅,是叛军的最后堡垒。

[舞台中央上部是城堡的图书室。图书室下面堆满了柏油和干柴。

[灯亮时城堡的角楼上有人吹响了号角。

[掩体里也有人吹响了小号。

[角楼上的号角第二次响起。

[掩体里的小号也第二次回应。

[伊曼纽斯出现在大厅的窗口。

伊曼纽斯:城堡下面的人听着!我是伊曼纽斯,外号叫“杀人魔王”,想必你们都领教过!现在我代表郭文·特·朗德纳克侯爵老爷,我的主人同你们说话!侯爵老爷知道,你们四千五百人的军队把我们包围了,而我们只有十九个人在保卫自己,而且,你们的地雷已经炸开了城堡,你们随时随地准备发起进攻!这些我们都知道!可是我要告诉你们,我们手上有三个俘虏,是三个小孩。

[阵地一阵骚动。

伊曼纽斯:(继续)我们也知道这三个小孩曾经被你们的一个联队收养,因此也可以说是你们的孩子!现在,我们老爷建议把这三个孩子还给你们!

[阵地又一阵骚动。

伊曼纽斯:(继续)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让我们安全地离开城堡!

[阵地又骚动。

伊曼纽斯:(继续)你们好好听着!在你们的前方有一个三层的建筑物,看见了吧!我们已经在中间一层放满了柏油和干柴,连接这幢房子和城堡的铁门已经锁上,对不起,钥匙在侯爵老爷身上,不过我在门下弄了一个洞,从洞里穿过一根硫磺引线,一端装在柏油筒里,另一端通到城堡里我的手上。如果你们不放我们出去,我们就把三个小孩放到这个楼房的第三层里。现在,你们或者接受,或者拒绝。如果你们接受,那我们就走出去;如果你们拒绝,那三个孩子就会烧死!我的话完了。

[西穆尔登和郭文出现在掩体一侧。

西穆尔登:(斩钉截铁地)我们拒绝!

郭文:(坚定地)我们限你们二十四小时内无条件投降!

[城堡内的寂静。

郭文:明天,就在这时候,如果你们还没有投降,我们就要进攻了!

西穆尔登:(冷酷地)那时侯就绝不饶命!

[朗德纳克显现在城堡窗口。

朗德纳克:是你,教士!

西穆尔登:不错,是我,奸贼!

[两束光打在朗德纳克和西穆尔登的脸上。

[一阵鼓声。

[朗德纳克和西穆尔登隐。

[不停的鼓声。

[鸟叫声。

[一线阳光打在三楼的三个小孩身上。

[最小的乔治特先醒来,她发现了小鸟。

乔治特:(大叫)鸡鸡,鸡鸡!

[雷尼和亚伦被吵醒。

雷尼:(生气)叫什么!姑娘!那不是鸡,那是鸟!

乔治特:鸡!鸡!

雷尼:鸟!鸟!

亚伦:(被吵醒)吵什么吵!那也是鸡也是鸟,鸟是会飞的鸡,鸡是不会飞的鸟!

乔治特:飞了,飞了!(在地上爬着追鸟)

雷尼:(跳起追)在这儿呢!这儿!

亚伦:(也忍不住起身)真笨!看我的!(也跑着追鸟)

[三人在房间里追鸟。

[亚伦被书绊了一跤。

[雷尼和乔治特鼓掌大笑。

乔治特:(发现小鸟飞出窗外)飞了,飞了!

亚伦:(对着那本书出气)都是你,都是你!

雷尼:(发现书中的画)画!画!

亚伦:我的!我的!

雷尼:我要!我要!

乔治特:我也要!我也要!

亚伦:(开始撕书)好吧,这张给你。(把撕下的画页给雷尼)这张给你。(把另一张给乔治特)

[雷尼和乔治特上前一起撕书,不一会儿,书被撕成碎片。

[三人把碎片撒向窗外。

乔治特:飞了,飞了!

[一阵号角声。

[孩子们从窗口缩回,渐隐。

[一阵军号声。

[又一阵号角声。

[又一阵军号声。

[西穆尔登在掩体旁显现。

[西穆尔登走出掩体,走近城堡。

西穆尔登:城堡里的人,你们认识我吗?

[伊曼纽斯显现。

伊曼纽斯:认识。

西穆尔登:我是共和国的特使。

伊曼纽斯:你是老爷属地的前任本堂神父。

西穆尔登:我是公安委员会的代表。

伊曼纽斯:你是一个教士。

西穆尔登:我是法律的代表。

伊曼纽斯:你是一个叛徒。

西穆尔登:我是革命的政治委员。

伊曼纽斯:你是一个叛教者。

西穆尔登:我是西穆尔登。

伊曼纽斯:你是魔鬼。

西穆尔登:你们认识我吗?

伊曼纽斯:我们憎恶你。

西穆尔登:如果你们得到了我,你们满意了吗?

伊曼纽斯: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愿意拿自己的头去换你的头。

西穆尔登:那么,我就送上来给你们。

伊曼纽斯:(大笑)来吧!

[静场。

西穆尔登:过有一个条件。

伊曼纽斯:什么条件?

西穆尔登:听着。

伊曼纽斯:说吧。

西穆尔登:你们恨我吗?

伊曼纽斯:恨!

西穆尔登:可是我,我爱你们!我是你们的兄弟!

伊曼纽斯:是的,我们的叛徒!

西穆尔登:(高傲又温柔)你们侮辱我吧!可是听我说,你们是误入歧途的可怜人。我是你们的朋友,我是光明,我向无知说话。你们以后就会明白,或者你们的子女将来会明白,或者你们的子女的子女会明白,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替天行道,主持革命的就是上帝!我到你们这儿来,我把我的头颅献给你们,我请求你们牺牲我来拯救你们。我有绝对的权力,我所说的我能够做得到!我是在最重要的时刻,我在作最后的努力,我要尽我的一切来救你们,我的兄弟们!……

伊曼纽斯:说得好啊,传你的道吧!

西穆尔登:(继续)兄弟们啊,不要让这个可恨的时刻到来吧,这个时刻到来我们就要自相残杀,我们中的一些人会死去,而你们,你们全体都要死去!请你们可怜可怜你们自己吧!(淡淡地)其实很简单,只要杀两个人就可以救所有的人!

伊曼纽斯:两个人?

西穆尔登:是的,两个。

伊曼纽斯:谁?

西穆尔登:朗德纳克和我。

[静场。

西穆尔登:这两个人是多余的,把朗德纳克给我,我给你们,这样你们全体人的性命都可以得救!(提高嗓音)把朗德纳克给我们,把我抓去吧!(狠狠地)朗德纳克要送上断头台!至于我,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吧!

伊曼纽斯:(大吼)我们要用小火慢慢烤你!

西穆尔登:我同意。一个钟头之内,你们全体就会得到生命和自由,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同意吗?

伊曼纽斯:西穆尔登神父,我们要把你当狗一样剥掉你全身的皮,不过你的皮怎能抵得上爵爷的脑袋,你滚吧!

西穆尔登:屠杀是很可怕的,最后一次,请考虑考虑吧!

伊曼纽斯:请考虑考虑我们的建议吧,我们把这里的三个小孩还给你们,你们让我们全体自由而安全地走出去,你们同意吗?

西穆尔登:全体也可以,除了一个人。

伊曼纽斯:哪一个?

西穆尔登:朗德纳克。

伊曼纽斯:爵爷!出卖爵爷!没有的事!

西穆尔登:我们要朗德纳克。

伊曼纽斯:绝不可能!

西穆尔登:我们只要他!

伊曼纽斯:那么开始进攻吧!

[鼓声,号声,枪炮声,士兵喊杀声大作。

[浓烟弥漫。

[中层大厅显现。有两扇门,一扇雕花木门通楼下,另一扇小铁门通三楼图书室

[伊曼纽斯与两个受伤的士兵把一个箱子顶住了雕花木门。

[伊曼纽斯点了点剩下的人数,连他只有七人了。

朗德纳克:朋友们,一切都结束了。

[六个人都看着朗德纳克。

朗德纳克:伊曼纽斯,请你最后代做一次神父吧!

[众跪下。

[共和军士兵用枪柄敲击木门的声音大作。

[伊曼纽斯用右手举起了十字架。

伊曼纽斯:你们每一个人高声忏悔自己的罪过吧,爵爷,请说。

朗德纳克:我杀过人。

叛军士兵1:我杀过人。

叛军士兵2:我杀过人。

叛军士兵3:我杀过人。

叛军士兵4:我杀过人。

叛军士兵5:我杀过人。

伊曼纽斯:我以上帝的名义宽恕你们!原你们的灵魂平安离去。

众:阿门。

[朗德纳克站起来。

朗德纳克:现在,让我们死吧。

伊曼纽斯:也要继续杀敌人!

[敲击木门的声音伴随着共和军士兵的呐喊声越来越响。

伊曼纽斯:想着上帝吧,地上已经不是你们的世界了。

朗德纳克:是的,我们是在坟墓里。

[众垂头祈祷。

[箱子发出快散架的声音。

[突然,墙上的一块石头移动了,洞口出现一个人影。

这个人的声音:爵爷,我来了。

[众吃惊地看着这个人。

朗德纳克:(惊喜地)是你,阿尔马罗!

阿尔马罗:是我,爵爷。你看,石头是会转的,我们可以从这里走出去,不过要快点,十分钟以后你们就可以走到森林里了。

伊曼纽斯:(激动地)上帝啊,万能的主啊!

众:你走吧,爵爷!

朗德纳克:你们先走!

伊曼纽斯:爵爷,你先走!

朗德纳克:我最后一个走。

众:爵爷先走!

朗德纳克:我们没有时间来表现宽宏大量了。你们都受了伤,我命令你们马上离开!快!利用这条暗道,谢谢你,阿尔马罗!

[阿尔马罗正在推那块石头。

阿尔马罗:爵爷,我们得快一点,这块石头不听话了,它关不上了!敌人看见洞口开着,就会追过来,现在我们一分钟都不能耽误,快走!

伊曼纽斯:从这里到森林需要多少时间?

阿尔马罗:一刻钟就够了。

伊曼纽斯:这么说,敌人一刻钟以后进来……

阿尔马罗:就无法追上我们了!

[又一阵巨大的撞门声。

朗德纳克:可是,五分钟之内他们就要进来了,一刻钟,谁能挡住他们一刻钟?!

伊曼纽斯:我!

朗德纳克:你?

伊曼纽斯:是的,爵爷,你听我说,我们六个人当中五个人受了伤,只有我没有。

朗德纳克:我也没有。

伊曼纽斯:你是领袖,爵爷,我是小兵。

朗德纳克:我知道,我们只是责任不同。

伊曼纽斯:不对,你和我有同一个责任,那就是救你!(对士兵们)兄弟们,现在最要紧的是缠住敌人,尽可能地拖住他们的追击,既然我没有受伤,我就能比别人拖得时间更长一些,你们快走吧,快送爵爷走!

[阿尔马催着大家走进洞口。

朗德纳克:(在洞口)等会儿见!(下)

伊曼纽斯:(轻声自语)我不希望再见,待会儿不会再见,因为我是要死的!

[伊曼纽斯透过砸坏的箱子向下面射击,共和军士兵被击中倒下的声音。枪声大作,共和军还击。

[伊曼纽斯被击中大腿。

[共和军士兵冲进木门。

[伊曼纽斯艰难地爬到铁门旁。

[共和军士兵射击,再一次射中伊曼纽斯。

[拉杜冲进了大厅,后面跟着郭文和西穆尔登。他们发现了洞口。

拉杜:妈的!他们跑了,化了,逃了,滚蛋了!一个人也没有了!

伊曼纽斯:还有一个人。

拉杜:哈哈,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你是谁?

伊曼纽斯:我就是躺在地上的人,我嘲笑那些站着的人!

[伊曼纽斯用最后气力用火炬点燃了那条硫磺引线,倒下。

[拉杜跑至铁门边。

拉杜:(大喊)引线着了,着了,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黑暗中,只看见那条引线在向着三楼慢慢燃烧,闪耀着火花。

[三楼灯亮。

[三个孩子在窗口看见了燃烧的引线。

乔治特:亮,亮……

亚伦:火,火……

雷尼:火龙,一条火龙,向我们飞过来了!

[三人为此欢呼。

郭文:梯子!梯子!快拿梯子来!

拉杜:司令,梯子没有到。

郭文:刚才不是有辆送梯子的马车来了吗?

拉杜:马车送来的不是梯子。

郭文:它带来的是什么?

西穆尔登:断头台!

郭文:我的天!

[佛莱莎显现。

[引线已经点燃了图书室下面的干柴。

[佛莱莎上,发现图书室中的三个孩子,发疯似地哭叫。

佛莱莎:啊,我的天啊,我的孩子啊,那是我的孩子!救命啊!救火啊!救火啊!快来救火啊!难道没有人在这儿吗?我的孩子要烧死了!孩子!我的孩子!乔治特!亚伦!还有雷尼!我的三个小天使,天哪,他们干过什么坏事呀,他们是纯洁的!我求求你们,快救救我的孩子吧!就算我是一条母狗,也应该可怜一条母狗啊!善良的圣母呀,天老爷把他们还给我,地狱的手又把他们抢去了!慈悲的耶稣,我要我的孩子呀,我不能让他们死!假如他们真的这样烧死,我就要杀掉上帝!救命!救火!快点呀,要不就杀死我吧!我的孩子,孩子,救救他们吧,要不就把我扔进火里去吧!(哭倒在地)

[几个共和军士兵在用斧子砍铁门,铁门纹丝不动,又用铁棍撬铁门,铁棍断了。

郭文:钥匙!钥匙!该死的钥匙!

拉杜:钥匙在朗德纳克侯爵身上。

郭文:(重重捶了一下那块石头)嗨!他从这里逃走了!

[朗德纳克从洞口钻出。

朗德纳克:他又从这里回来了!

[众吃惊地看着朗德纳克,呆住。

[朗德纳克镇静地掏出钥匙,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佛莱莎哭着在地上爬。

佛莱莎:(筋疲力尽)我的孩子,我的雷尼,亚伦,乔治特……

[火势越来越大。

[三个孩子也发现了佛莱特。

雷尼:(大叫)妈妈!

亚伦:妈妈!

乔治特:妈!

佛莱特:孩子……

雷尼:我热,热极了!象烧一样!

亚伦:快来呀,妈妈!

乔治特:来,妈!

[火势卷向三个孩子。

佛莱特:上帝啊,你发发慈悲吧!……

[突然朗德纳克出现在窗口,他从窗口放下一把梯子。

[众欢呼。

拉杜:(兴奋地大叫)共和国万岁!

朗德纳克:国王万岁!

拉杜:(喃喃自语)你爱喊什么就喊什么吧,你现在就是上帝!

[拉杜和士兵们爬上梯子。

[朗德纳克把亚伦交给拉杜,拉杜转交给下面的士兵,士兵接连传到地面。

[同样,雷尼也传到了地面。

[佛莱莎迫不及待地亲吻着她的孩子。

[最后,朗德纳克抱着乔治特出现在窗口。

[拉杜和士兵们退到地面。

[朗德纳克抱着乔治特一步一步从梯子上走下。

[佛莱莎从朗德纳克手中接过乔治特乱吻一气,哈哈大笑,昏倒在地。

[西穆尔登走至朗德纳克背后。

西穆尔登:我逮捕你!

朗德纳克:(没有回头)我批准你逮捕我!

[灯暗。

7司令官帐篷

[接前场。

[傍晚,夕阳似火。

[司令官的帐篷。

[巨大的拉·杜尔格城堡背影。

[士兵们在城堡一侧组装着断头台。

[显现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

罗伯斯比尔:一七九三年,两个怪物在这里相会了。一边是拉·杜尔格城堡,一边是断头台。

丹东:拉·杜尔格代表了十五个世纪;断头台只代表了一年。

马拉:但这十二个月抵得上这十五个世纪!

罗伯斯比尔:拉·杜尔格就是君主制!

丹东:断头台就是大革命!

罗伯斯比尔:一边是农奴,领主,奴隶,主人,平民,贵族,法典,捐税,特权,偏见,迷信,君权,王位,独裁,神权;

马拉:另一边,只有一个简单的东西,断头台的刀刃。

罗伯斯比尔:一个是野蛮的代表,一个是复仇者。

丹东:前者对后者的出生感到惊奇。

马拉:后者却对前者说:我是你生出来的!

罗伯斯比尔:一七九三年!这个老怪物在这个新怪物面前感到震慑了!

丹东:倒下去的权威在害怕新起来的权威!

马拉:犯罪的历史在打量着司法的历史!

罗伯斯比尔:过去的暴力在和今后的暴力比美!

丹东:昨天在今天面前战栗了!

马拉:死去的残暴将证实新生的恐怖!

[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隐去。

[郭文显现。

郭文:我看到了什么!天哪!我看到了什么!在激烈的内战中,在集中一切怨恨和复仇的动乱时代中,正当乱世达到最黑暗最疯狂的时候,正当罪恶放出它的全部火焰,仇恨发出它的全部黑暗的时候,正当斗争发展到一切都变成炮弹,正当混战激烈到这样的地步,使人再也不知道正义在哪里,诚实在哪里,真理在哪里的时候,突然间,一缕神秘的、伟大的、不朽的光线,在人生的光明和黑暗上面,放出了灿烂的光芒!

[众郭文化身显现在郭文周围。

郭文1:我看见了,我看见那三个出世未久的可怜的小生命,他们既不懂事,又被遗弃,又是孤儿,又没有人伴着他们,可他们胜利了!

郭文2:我看见为了犯罪而放的可耻的大火流产了,失败了!

郭文3:我看见那些残暴的阴谋被破获了,受挫折了!

郭文4:我看见那种古代封建的残暴,

郭文5:年深日久的贵族的轻蔑,

郭文6:所谓军事必须的经验,

郭文7:为着国家利益的理论,

郭文8:都在这几个还没有开始生活的孩子的清澈目光下消失了!

郭文:这是很自然的事,因为还没有开始生活的孩子没有做过坏事,他就是正义,真理,洁白,天上无数的天使在小孩子的身上活着!

郭文1、2:摇篮战胜了枪炮!

郭文3、4:纯洁战胜了罪恶!

郭文5、6:童贞战胜了世故!

郭文7、8:天使战胜了恶魔!

郭文:从来没有在任何斗争中,能够象这次斗争一样清楚地看见魔鬼和上帝,这次斗争的战场是一个人的良心,那就是朗德纳克的良心!

郭文1:他被包围了!

郭文2:被封锁了!

郭文3:被判罪了!

郭文4:被通缉了!

郭文5:他象马戏团的一头野兽一样被关起来了!

郭文6:象钉子一样被钳子夹住了!

郭文7:被关在他的老巢变成的监狱里了!

郭文8:被铁和火的城墙从四面八方团团围住了!

郭文:可他居然逃脱了!

郭文1:他又得到了森林,

郭文2:可以在那里固守!

郭文3:他又得到了乡土,

郭文4:可以在那里作战!

郭文5:他又得到了暗影,

郭文6:可以在那里藏身!

郭文7:他又得到了军队,

郭文8:可以在那里反攻!

郭文:他又变成那个可怕的独来独往的人!

郭文1:那个凶恶的流浪者!

郭文2:神出鬼没的队伍的首长!

郭文3:地下军队的领袖!

郭文4:森林的主人!

郭文5;他自由了!

郭文6:安全了!

郭文7:再也抓不着了!

郭文8:前途无限!

郭文:可是,他自己又进来了!

郭文1、2:他冒着危险!

郭文3、4:他冲进大火!

郭文5、6:他爬上梯子!

郭文7、8:他自投敌营!

郭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众:为什么?为什么?

郭文:为了救三个孩子!

郭文1:这三个孩子是他自己的吗?

郭文:不是。

郭文2:是他一家的吗?

郭文:不是。

郭文3:是他家族的吗?

郭文:不是。

郭文4:是他同一阶级的吗?

郭文:不是,不是,不是!这是三个……

郭文5:偶然遇见的,

郭文6:不相识的,

郭文7:衣服破破烂烂的,

郭文8:赤着脚楚楚可怜的孩子!

郭文:而这位……

郭文1:获救的,

郭文2:自由的,

郭文3:得胜的,

郭文4:解脱的,

郭文5:贵族,

郭文6:亲王,

郭文7:司令,

郭文8:老头,

郭文1、2:竟冒尽一切危险,

郭文3、4:付出一切代价,

郭文5、6:抛弃一切安全,

郭文7、8:不惜一切牺牲,

郭文:他高傲地救了这几个孩子,而把难题留给了我们,我们怎么办?怎么办?砍掉他的头颅吗?

郭文1:对于英雄的行为,这是怎样的一种报酬!

郭文2:用一种野蛮的手段去回答一种慷慨的行为!

郭文3:革命居然也有这种弱点!

郭文4:这对共和国来说是怎样的一种贬值!

郭文:在执行这个对于刽子手们是不名誉的刑罚的时候,人们将要看到这个人的脸上浮着笑容,共和国的脸却羞耻得通红!

郭文5:如果到目前为止他是一个野蛮的战士,

郭文6:帝制和封建制度的盲目拥护者,

郭文7:屠杀俘虏的人,

郭文8:被战争纵容的杀人凶手,

郭文:那我不怕他!不怕他!

郭文1、2:他随意把人处死,

郭文:我也处死他!

郭文3、4:他怀着深仇,

郭文:我也怀着深仇!

郭文5、6:他报复你,

郭文:我也报复他!

郭文7、8:他赤裸裸地拔剑刺向你!

郭文:那太简单了,我刺还他!可是他没有,他没有啊……

郭文1:一个英雄从这个恶魔身上,

郭文2:跳了出来!

郭文3:不光是一个英雄,

郭文4:还是一个人!

郭文5:不光是一个灵魂,

郭文6:还是一颗心!

郭文7:一个杀人者,

郭文8:变成了一个救人者!

郭文: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上帝!天神!请告诉我!请告诉我!革命的目的难道是要破坏人的天性吗?革命难道是为了破坏家庭,为了使人道窒息吗?不!绝不是的!一七九三年的出现正是为了肯定这些崇高的现实,而不是为了否定他们!推翻封建堡垒,是为了解放人类;废除封建制度,是为了建立家庭。创造者就是权力的出发点,权力是蕴藏在创造者身内的,除了创造者就再没有别的权力,因此人类的王权是荒谬的,国王既不是创造者,就不能够做统治者,因此帝制必须废除,共和国必须建立。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是家庭,是人道,是革命。革命就是人民掌握统治权,归根结底,人民,就是人!朗德纳克已经回到人道的圈子里了,难道我要把他推回去吗?……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显现。

罗伯斯比尔:(指着断头台)你知道它的绰号叫什么吗?

丹东:不是叫黑寡妇吗!

马拉:叫得好!

罗伯斯比尔:不管好不好,它管用就好!它最大的优点是无情!

丹东:不!那要看谁掌握了它!

马拉:当然是人民掌握了它!

罗伯斯比尔:不!是我们掌握了它!谁反对革命我们就毫不留情用它!

丹东:革命!难道还有什么标准吗!

马拉:革命!多少人假借了你的名义!

罗伯斯比尔:不!不管是谁!也包括了你和你!

丹东:当然也包括你!

罗伯斯比尔:丹东!只要你敢,你试试!

丹东:罗伯斯比尔,你不是早就想用它来对付我了吗!

罗伯斯比尔:黑寡妇只对付阴谋家!

丹东:我是阴谋家!我的名字和所有的革命行动联系在一起!和起义,和革命军队,和革命委员会联系在一起!罗伯斯比尔:还和革命的反面联系在一起!总有一天黑寡妇会亲吻你!

丹东:你的野心会叫你这么做的!会的!

[马拉大笑。

罗伯斯比尔:你这个帮凶!

马拉:我是人民的帮凶!

罗伯斯比尔:黑寡妇也在等着你!

马拉:我吗!哈哈,我代表人民!

罗伯斯比尔:什么人民!乌合之众!刁民!

马拉:罗伯斯比尔,我不会屈服你的,我的头颅祖国还需要,我不会自动伸到黑寡妇怀里的!

罗伯斯比尔:不会太久了!

马拉:给你自己留着吧!好了好了,我们对那项法令投票吧!

丹东:哪一项?

马拉:任何军事领袖如果纵放一名俘虏的叛军就要被处死刑!

丹东:这个法令不是已经颁布了吗?

罗伯斯比尔:可是和没有一样,在整个旺岱,到处都有人纵放俘虏,藏匿俘虏也没有受到处罚!

马拉:我们需要重新通过!

罗伯斯比尔:还要派黑寡妇去执行!

丹东:那还差不多!那么投票吧!我同意!

马拉:我也同意!

罗伯斯比尔:我当然同意!通过!

[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隐去。

郭文:不!不!(喃喃自语)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众郭文化身挡住了他。

众:(大喝一声)可是,法兰西呢?我们的法兰西呢?!

郭文1:法兰西会陷入绝境!

郭文2:会被打开大门!

郭文3:被毁坏城墙!

郭文4:没有了堑壕!

郭文5:敌人会渡过莱茵河!

郭文6:会翻过阿尔卑斯山!

郭文7:越过比利牛斯山!

郭文8:跨过大西洋!

郭文:都是因为放了他吗?他吗?

众:是的!是的!

郭文1:多少个日日夜夜,

郭文2:多少次激烈的战斗,

郭文3:多少个弟兄的牺牲,

郭文4:好不容易才换来今天!

郭文5:革命的巨手抓住了这个可诅咒的人!

郭文6:九三年的拳头拽住了这个保皇党凶手的衣领!

郭文7:正义的时刻已经到来!

郭文8:人民将审判这个人民公敌!

郭文1、2:他再也不能够作战,

郭文3、4:再也不能够斗争,

郭文5、6:再也不能够害人,

郭文7、8:他完了,内战也就完了!

郭文:(喃喃自语)可他救了三个孩子,无辜的孩子……

郭文1:为了这一点小事,就把一切都还给他?还给他空间,田地,平原,空气,白昼!

郭文2:还给他森林,让他用来进行叛乱!

郭文3:还给他自由,让他用来奴役他人!

郭文4:还给他生命,让他用来制造死亡!

郭文5:旺岱的战争又得从头打起,

郭文6:熄灭了的火焰又得重新燃烧,

郭文7:君主政治的棺材板又将盖在共和国上面,

郭文8:无辜的男、女、儿童又将卷入内战的旋涡!

郭文1:那就是敌人的登陆,

郭文2:革命的倒退,

郭文3:城市的被洗劫,

郭文4:人民的被蹂躏,

郭文5:布列塔尼的流血!

郭文6:法兰西的流血!

郭文7:祖国的流血!

郭文8:一七九三年的白白流血!

众:郭文,郭文,郭文,你不能呀,不能呀,不能呀……

[众郭文化身把郭文团团围住。

众:而且,你!你!你!你!你自己会被送上断头台!!!

[一束光打在断头台上。

郭文:(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断头台)断头台!断头台!断头台上的头颅还少吗!

[丹东被押至断头台前。一旁站着罗伯斯比尔

丹东:好啊,罗伯斯比尔,你以革命的名义处死丹东,想欺骗人民吗?不!你骗不了的!丹东虽死,但英名长在!罗伯斯比尔,我等着你,你会跟在我后面来的!好啊,法国人!把我的光荣遗传给你们吧!把我的头颅拿去仔细看吧!它是值得你们看的!

[丹东被推上断头台。灯急暗。

[显现马拉坐在浴缸里。

马拉:(自语)不!我们从来不放弃专政!没有专政,我们就不能制服敌人!而且永远不会看到自由、平等和幸福!专政是一个人或者甚至是三个人力所不及的,专政必须是集体的!我们要靠着它把国家从敌人手里拯救出来……

[一女刺客急上,把一把匕首狠劲刺进了马拉胸膛。灯急暗。

[断头台灯亮。

[罗伯斯比尔被押至断头台前。行刑官站立一旁。

行刑官:凡以践踏、诽谤爱国主义来赞助法兰西之敌者,凡图谋降低士气、败坏风俗、改变革命原则的纯洁性与活力者,凡以任何手段和披着任何伪装来危害共和国的自由、统一与安全,或力图阻挠共和国之巩固者,一律处以死刑!罗伯斯比尔,你知道这是谁制定的法律吗?是你!你自己!

罗伯斯比尔:强盗们得势,共和国完蛋了!

[罗伯斯比尔被推上断头台。灯急暗。

[众郭文化身又围住了郭文。

众:你仔细看看那个黑寡妇吧,它心急火燎地在等着亲吻你哪!(大笑)

郭文:(大叫)不!

[众郭文化身定格。

郭文:你们谁,谁,谁,谁又能否定他的行为!他的克己精神!他的忘我精神!他的无私精神!怎么!在张开血盆大口的内战面前他居然表现出了人道主义!怎么!在低级真理的斗争中他居然证明了高级真理!怎么!他居然证明在王权之上,革命之上,人世的一切问题之上,还存在着人类博大无比的同情心,存在着强者对弱者应尽的保护责任,安全的人对遇难的人应尽的救护责任,老人对所有儿童应有的慈爱!怎么!身为一个将军,竟然放弃了战略,战争和复仇!怎么!身为一个保皇党,竟然拿起一杆秤,一端放上法国国王,放上历时十五个世纪的君主制度,另一端放上三个无名的乡下小孩,而且认为这三个天真的小孩比国王,王座,王权和十五个世纪的君主政治更重!怎么!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吗?怎么!做了这件事的人依然是一只老虎还要被人当作野兽来看待吗?不!不!不!他不再是一个恶魔!拿着屠刀的人变成了一个光明的天使,地狱里的魔鬼又变成了天上的晓星!他牺牲了自己的肉体,却救赎了自己的灵魂,他又变成无罪的人了,他为自己签发了赦罪书,难道不存在可以自我宽恕的权利吗?从今以后他是一个可敬的人了。让我们救他吧……

[灯渐暗。

8地牢

[紧接上一场。

[拉·杜尔格城堡的地牢。

[四周是坚硬的石壁。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牢门,牢门口放有一盏灯,微弱的灯光映照在冰冷的地上。

[朗德纳克在来回踱步,他的身影在晃动。

[一声清脆的铁门声,牢门开了。

[郭文一只手拿起那盏灯走了下来。

[郭文把灯放在他与朗德纳克之间,灯光辉映着他们的脸。

朗德纳克:是你!(一阵狂笑)你好!先生!多少年来我一直没有运气跟你见面,想不到在这里你赏脸来看我了,我要谢谢你啊!告诉你,我已经等不及了,你的朋友们在浪费时间,什么验明正身,什么军事法庭,要是我的话,就爽快多了。哦,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你升官了吧!你要当刽子手了吧!祝贺你呀,尊敬的子爵先生!

[郭文一动不动地看着朗德纳克。

朗德纳克:你请坐,别客气,这儿是我的家,哦对了,也是你的家。你忘了吧,这里是我们家里的一间老房子,从前贵族用来囚禁贱民,现在贱民把贵族关在这里,这种愚蠢的把戏就叫作革命!哦,子爵先生,也许你已经不再知道一个贵族是什么样的了。那么,请看吧,我就是一个贵族!请你仔细看看,他是很少有的!他相信上帝,他相信传统,他相信家庭,他相信自己的祖先!他相信忠诚,相信节义,相信责任,相信法律,相信道德,相信正义!我还要告诉你,你姓郭文,你的血管里也流着贵族的血!真的,你的血和我的血是相同的!哦,你忘了,你忘了把我的鼻烟匣带给我了,我的鼻烟匣放在楼上的书房里,你小时侯常常在那儿玩,我常常把你抱在我的膝盖上,你本应该成为这个城堡的主人的……(仿佛在回忆)那是一段多么温馨的时光啊……顺便说一句,请你代我问候西穆尔登院长。

[朗德纳克摸了摸口袋,仿佛在寻找鼻烟匣。

朗德纳克:哦,孩子,我不隐瞒我曾经千方百计想杀你,你也看见的,我曾经亲手一连三次把大炮瞄准你,这是一件很失敬的事,我承认,可是我们是在战争里,我的侄孙先生,一切都在火和血中,你们杀死了国王!好一个大时代!试想想看,假使伏尔泰被吊死,卢骚被送去当苦工囚犯,这一切就不致于发生了!啊!有才智的人是怎样的灾祸啊!我说,你们对这个君主政治谴责些什么呢?我年轻时也叫嚷过,我曾经和你一样蠢!不!不!我们不要舞文弄墨的人!只要有滥文人在东涂西抹,就会产生暗杀的凶手;只要有墨水,就永远有污点;只要有人拿着笔,那些毫无价值的言论就会产生残暴的行为!书籍造成罪恶

,人们为了这些无稽之谈付出了多少代价啊!你们向我们高唱什么权利吗?人权!人民的权利!那是十分空洞,十分可笑,十分虚妄而且毫无意义的!什么人民!那些无赖,那些流氓,那些坏蛋!什么权利!是弑神和弑君的权利!这还不够丑恶吗!我真替你难过,我的尊敬的子爵先生,你是属于这个布列塔尼的高贵血统的,你和我的共同祖先是郭文·特·杜阿,他是法兰西贵族!可是有什么用呢,你先生既是很荣幸地当了白痴,而且坚持要和我的马夫平等!我曾经给你擤过鼻涕,你这流鼻涕的孩子,看来现在我还得给你擤擤鼻涕呢!

[郭文仍静静地看着朗德纳克。

朗德纳克:(有点缓和)是的,很不错,我也同意,你们的某些进步是伟大的,你们在军队里取消了对醉酒兵士的刑罚;你们有限制物价的政策,有国民公会,你们把整个过去一笔抹去了,从巴士底狱到旧历都歼灭了,好啊,干得好,公民先生,做主人吧,统治吧,过舒服生活吧,尽情地享乐吧!可是这一切并不能阻止宗教依然是宗教,王政依然在我们的历史上延续了十五个世纪之久!法兰西的古老贵族,即使砍掉了头颅,依然比你们高贵!看看你们!你们真是些可怜的蠢货!你们只会破坏,粉碎,摧残,毁灭,你们心安理得地充当残暴的野兽!(伤感起来)啊,你们不再要贵族了,好啊,你们以后再也没有贵族了,你们应该因此而哀伤,你们以后再也不会有骑士,再也不会有英雄了,再会吧,这些古代的伟大人物,再会吧!(激昂起来)可是让我们继续做伟大的人!杀掉国王,杀掉贵族,杀掉教士,破坏,毁灭,屠杀,把一切放在脚下践踏,把古代的格言踩在你们的靴子底下,践踏皇座,踢倒圣坛,粉碎上帝,而且在上面跳舞,这是你们的事情!(轻蔑地)你们是卖国贼和懦夫,是不可能舍生取义和自我牺牲的。我的话说完了,现在送我上断头台吧,子爵先生,我很荣幸地能做你的卑贱的仆人。

[朗德纳克高傲地抬起头背对郭文。

郭文:(轻轻地)你自由了。

[朗德纳克急速转身。

朗德纳克:你说什么?

[郭文向朗德纳克走去,解开自己身上的司令官斗篷披在朗德纳克身上。

朗德纳克:(震惊)你在做什么!

郭文:(抬高嗓音)副官,给我开开门!

[一声铁门声。

郭文:我出去以后费心再把门关上。

[郭文把不知所措的朗德纳克推出牢门。

[又一声重重的铁门声。

[地牢的上方渐亮,是堡垒底层的大厅,也就是临时的军事法庭。

[背景是巨大的三色国旗,前面放着三张椅子,中间坐着西穆尔登,右边是第一法官,左边是拉杜曹长,他是第二法官。

西穆尔登:(大声)把地牢打开。

[两个宪兵打开地牢门。

西穆尔登:把犯人带上来。

[郭文从地牢门走上。

西穆尔登:郭文?我说的是,把犯人带上来!

郭文:我就是!

西穆尔登:你?

郭文:对,我!

西穆尔登:朗德纳克呢?

郭文:他自由了。

西穆尔登:自由了?!

郭文:是的,自由了。

西穆尔登:逃跑了?

郭文:是的,逃跑了。

西穆尔登:(悔恨)我应该想到的,这是他的城堡,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也许这地牢里就有一条通道,他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就能逃走。

郭文:有人帮助了他。

西穆尔登:帮助他逃跑吗?

郭文:是的,帮助他逃跑。

西穆尔登:谁?他是谁?

郭文:我。

西穆尔登:你?

郭文:我。

西穆尔登:你在做梦!

郭文:我来到了地牢,脱下我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他代替我走了出去,我代替他留在了牢里。就这么简单。

西穆尔登:你没有做这种事!

郭文:我做了。

西穆尔登:不可能!

郭文:这是事实。

西穆尔登:把朗德纳克给我带来!

郭文:告诉你,他已经走了,士兵们看见我的斗篷以为他就是我,就放他过去了。

西穆尔登:你疯了!

郭文:我说的是实话。

西穆尔登:(口吃起来)你,你知……知道吗……你这样做……应该被处……

郭文:死刑。

[西穆尔登仿佛受了沉重打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西穆尔登:(恢复了冷酷的样子,阴沉地)被告,你走过来。

[郭文走上前。

西穆尔登:你叫什么名字?

郭文:郭文。

西穆尔登:你是谁?

郭文:我是北海岸远征军的总司令。

西穆尔登:你和逃掉的人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郭文:我是他的侄孙。

西穆尔登:你知道国民公会的法令吗?

郭文:当然知道,因为是我签署的。

西穆尔登:那好,你可以挑选一个辩护人。

郭文:我自己为自己辩护。

西穆尔登:可以。

[郭文在沉思。

西穆尔登:你有什么话要说?

郭文:这样说吧,一件好的行为,离得我太近了,使我看不见一百件罪恶的行为;一边是一个老年人,另一边是几个孩子,这中间是我的责任。我忘记了那些被焚毁的村庄,被蹂躏的田野,被屠杀的俘虏,被残害的伤兵,被枪毙的妇女,我放走了祖国的凶手,我是有罪的。我这样说好象对自己不利,其实不然,我是在为自己辩护。因为一个有罪的人承认自己的错误以后,我就挽回了唯一值得挽回的东西,那就是,荣誉!

西穆尔登:这些就是你的全部答辩吗?

郭文:我还要加上一句,我既是司令官,我应当做出榜样,你们是法官,你们也应当做出榜样。

西穆尔登:什么榜样?

郭文:判我死刑。

西穆尔登:你认为这样公平吗?

郭文:不仅公平,而且必要。

西穆尔登:那好吧,我们表决。(对第一法官)第一法官,你先说吧。

第一法官:(垂下头不看任何人)违反了纪律的必须受到惩罚,现在是违反了法律,法律比纪律更高。由于怜悯心发作,我们的祖国又被陷入危险之中,怜悯可以构成罪行。郭文司令放走了敌人朗德纳克,郭文是有罪的,我主张死刑。

西穆尔登:死刑。

郭文:你的意见很对,我谢谢你。

西穆尔登:请第二法官发言。

拉杜:(站起,向郭文行军礼,大声地)要是这样的话,送我上断头台吧!说句良心话,我真愿意做那个老头做过的事,也愿意做我的司令官做过的事!当我看见那个八十岁的老家伙跳进火坑里去救那三个小东西时,我就说:“好家伙,你是一个勇敢的人!”当我知道我的司令官把那个老头放走时,我就说:“我的司令官,你是一个真正的人!”你们想想,四个月以来,郭文司令对那些狗娘养的保王党穷追猛打,用军刀救了共和国,而你们却因为他做了一件只有最聪明的脑袋才能想出来的事而要把他的脑袋搬走!郭文公民,我也要对你说,你刚才说的都是蠢话!老头救孩子很对,你救老头也很对!如果把做好事的人都送上断头台,那我可不知道我们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了!是要让人杀掉我们的长官?不!不能!我要我的长官!我要我的司令!我今天比昨天更爱他!如果真要有人死的话,那么,送我上断头台吧!

西穆尔登:你主张释放被告,是吗?

拉杜:我主张选他为将军!

西穆尔登:释放。现在是,一票死刑,一票释放,票数平等。

[所有人都看着西穆尔登。

西穆尔登:(站起)被告郭文,军事法庭以共和国的名义,按照两票对一票的多数……

[静场。

西穆尔登:判处你死刑。

[全场震惊。

郭文:(向法庭行礼)我感谢法庭。

[卫兵把郭文押回地牢。

[拉杜晕倒在地。

[舞台上方灯急暗。

[一盏灯亮起。

[西穆尔登提着灯从牢门走下地牢。

[郭文在干草堆上睡着了。

[西穆尔登用灯照着静静地看着郭文。

[郭文醒来。

郭文:啊,是你,我的老师!

西穆尔登:郭文!

郭文:(笑笑)我梦见死神吻我的手。

西穆尔登:孩子!

[两人对视。西穆尔登热烈的眼光和郭文恬静的微笑。

郭文:老师,我看见你脸上的伤痕了,那是你为我而受的,(深情地)你为我做了一切,老师!如果上帝当初没有把你放在我的摇篮边上,我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一定还在黑暗中!假使我现在还有责任感,那也是从老师你那儿得来的!我生下来是被束缚住的,被偏见束缚住的,是你,是老师替我解除了那些束缚,把良心放在一个很可能发育不健全的形体里,使已经变成僵尸的东西恢复成为一个孩子!没有你,我长大了也很渺小,靠了你,我才能生存。我只是一个贵族,你把我造成一个公民;我只是一个公民,你把我造成一个有思想的人;你使我作为一个人,能够适应人间的生活;作为一个灵魂,能够适应天上的生活!你给了我真理的钥匙,使我可以走进人间的现实世界;你也给了我光明的钥匙,使我可以走进天上的世界。啊,我的老师,我感谢你!是你创造了我!

西穆尔登:孩子,我是来和你一起吃晚饭的。

[西穆尔登和郭文开始吃饭。

[可怕的宁静。郭文只顾吃面包,西穆尔登只顾喝水,前者内心平静,后者内心燥热。

[郭文打破了宁静。

郭文:(轻松地)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我经历了九三年!多么奇特而美丽的九三年!我看到了在野蛮的基础上,正在建筑文明的圣殿!

西穆尔登:是的,从这个暂时的野蛮里将要产生永久的文明。这个永久的文明就是权利和义务相对,实行比例和累进税制,义务兵役制,平等,不偏不倚,还有,比一切都重要而且在一切之上的,是这条直线——法律!这是绝对的共和国!

郭文:我更爱的是,一个理想的共和国!啊,老师,你所说的共和国里有没有尽忠,牺牲,克己,恩恩相报和仁爱的地位呢?使一切保持平衡,是好的;使一切和谐相处,这就更好。比秤更高一级的还有七弦琴!你的共和国把人约束在度量里;我的共和国把人带到蔚蓝的天空里。这就是一条定理和一只鹰的区别!

西穆尔登:你迷失在云层里了。

郭文:老师你呢,迷失在计算里了。

西穆尔登:我所要的是数学家造成的人。

郭文:我吗,我倒情愿要诗人造成的人。

西穆尔登:诗?不要相信诗人。

郭文:是啊,这种话我听得多了,不要相信清风,不要相信阳光,不要相信香气,不要相信花儿,不要相信星星。

西穆尔登:这一切都不能叫人填饱肚子。

郭文:思想意识也是一种养料,更高级的养料!

西穆尔登:不要说这种空洞的话,共和国就是二加二等于四,就是把每一个人应得的一份给他……

郭文:你还要把每个人不应得的一份给他。

西穆尔登:这是什么意思?

郭文:我的意思是指个人对于全体和全体对于个人的那种无限的互让,这就是整个社会生活!

西穆尔登:在严峻的法律之外,再没有别的!

郭文:还有一切!

西穆尔登:我只看见正义。

郭文:我呢,我看得更高。

西穆尔登:难道还有比正义更高的吗?

郭文:有的,那就是,公平!

[长时间静场。

西穆尔登:我不相信。

郭文:啊,我的老师,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乌托邦的差别。你要的是军营,我要的是学校;你梦想把人变成兵士,我梦想把人变成公民;你要他狰狞可怕,我要他成为一个思想家;你要建立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共和国,我要建立……(停顿,向往地)我要建立一个有才智的人的共和国!

西穆尔登:那么现在你要什么呢?

郭文:就要现在这样。

西穆尔登:这就是说你不责怪九三年?

郭文:不错。

西穆尔登:为什么?

郭文:因为这是一个风暴。风暴永远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只要有一棵老橡树被击倒,无数森林都会生长起来!文明有它的瘟疫,这阵大风治好了它。也许大风不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它能有别的办法吗!它所负担的是那么艰巨的清洗工作!在瘟疫的恐怖面前,我了解风暴为什么这样猛烈,而且,既然我有了指南针,风暴对我有什么关系!既然我有我的良心,事变对我又有什么影响!更何况还有一个永远能够独断独行的第三者。

西穆尔登:谁?

[郭文用手指高举过头,直指上天。

[又一个静场。

西穆尔登:这简直是梦想。

郭文:不,是理想。我要大自然里所没有的东西,所缺乏的东西,比如纪念碑,艺术,诗歌,英雄,天才。永远背着重担并不是人类的规律。不,不,不,不要再有贱民,不要再有奴隶,不要再有苦工囚犯,不要再有罪人!我要人类的每一种特质都成为文明的象征和进步的主人,我要自由的精神,平等的观念,博爱的心灵!不!不要再有枷锁!人生下来不是为了拖着锁链,而是为了展开双翼,不要再有爬行的人类!我要幼虫化成蝴蝶;我要蚯蚓变成活的花朵,而且飞舞起来!我要……

[一阵军号声打断了郭文的畅想。

[孤独的军号声继续。

[长时间的静场。

西穆尔登:你在想什么?

郭文:想将来。

[郭文静静矗立。

[西穆尔登缓缓走出地牢。

[一阵沉重的铁门声。

[灯暗。

尾声刑场

[翌日清晨。

[拉·杜尔格城堡的广场。

[阴森的城堡沐浴在晨曦中。

[前场的军号声继续,划破黎明的寂静。接着响起激烈的军鼓声。

[鼓声中一队士兵缓缓推上断头台。

[鼓声节奏慢了下来,但接续不断。

[西穆尔登端坐在城堡露台上的椅子上。

[一队鼓手上,鼓手后面是郭文,郭文后面是一队宪兵。

[郭文用手扯掉蒙住眼睛的黑布,向四周眺望。

郭文:你早啊!我的祖国!我的法兰西!你早!我的天空!我的大海!我的山峦!我的原野!你早啊你早!我亲爱的故乡!我亲爱的同胞!(深情地对古堡)你早!我的拉·杜尔格古堡!我儿时的家!(对断头台)还有你,你早!我的黑寡妇!我未来的家!哈哈!我要从这里走向那里,从过去走向未来,从出生走向死亡,是这样短!这样快!这样轻而易举!哈哈!想不到你们两个难兄难弟在这里相见了!是因为我你们在这里相见了!哈哈,黑寡妇,你笑了!你一定在笑我吧!笑我自作多情!自找苦吃!自投罗网!你笑了!你张开大口笑起来了!你很自豪你吞没过路易十六,吞没过玛丽王后,我敢说你还知道你将吞没投票同意杀死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的丹东,不久你还将吞没下令杀死丹东的罗伯斯比尔自己!哈哈,你笑了,狰狞地笑了,开怀地放声大笑了!!但是不!你睁眼看看你的周围吧!看看你们周围的大自然吧!你们这两个人类创造出来的怪物忘记了大自然的存在,大自然是无情的,她不同意在人类的丑恶行为面前收回她的花朵,她的音乐,她的芳香和她的阳光;她用仙境的美丽和人间的丑恶的对比来折磨人类;她不肯开恩拿掉蝴蝶的翅膀,拿掉鸟儿的歌唱;人类不得不在残杀,复仇和野蛮行为进行的时候忍受那些神圣的美好东西的注视;人类无法逃避温和的宇宙的无限谴责,也无法逃避蓝天的深怀敌意的宁静;丑恶的人类法律不得不在永恒的美丽面前赤裸裸地现出原形;人类尽管破坏,毁灭,尽管杀人,但夏天仍然是夏天,百合花仍然是百合花,星星仍然是星星!太阳仍然是太阳!看哪!太阳升起来了!升起来了!

[太阳升起。

郭文:请记住啊,公民们!我亲爱的同胞!一七九三年夏天的那个清晨,布满曙光的天空是那么可爱,从来没有见过的可爱,一阵温暖的微风吹动矮树丛,雾气懒洋洋地在树枝间爬行,好象是泉水滋润的森林在呼吸,那清新的气息在曙光中漂浮,漂浮,慢慢消失在浩淼的天空里。呵,天空的蔚蓝,云层的洁白,泉水的清澈,从海蓝到翠绿和谐地配合着的一片葱绿,一丛丛可爱的树木,一片片青草,无边的原野,这一切都流露出无比的纯洁,这种纯洁正是大自然给人类的永远的忠告!大自然慷慨地把曙光洒满拉·杜尔格和断头台,仿佛在对人们说:请看看我的所作所为,再看看你们的所作所为吧!

[又一阵军号声。

[士兵们围住了断头台。

[郭文向断头台走去。

[郭文走到断头台前,解下佩刀交给刽子手。

[整个军队开始呜咽。

[郭文从古堡的墙缝里采下一支鲜花,把它插在断头台上。

[刽子手开始用绳子绑郭文。

[士兵们再也忍不住一起向着露台跪下大喊:“开恩呀!开恩呀!”

[一士兵扔掉枪支,向着露台方向爬去。

士兵:我愿替他死!我愿替他死!

[全体士兵狂热地一再重复:“开恩呀!开恩呀!”

[西穆尔登一挥手。

[士兵们停住呼喊。

西穆尔登:(阴惨低沉一字一字地)执行法律!

[士兵们被震慑住了。

[刽子手再上前绑郭文。

郭文:等一等!

[郭文向西穆尔登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

[刽子手绑好郭文,把他推向断头台。

郭文:对不起,再等一等!

[刽子手停住。

郭文:(用尽全身气力大喊)共和国万岁!

[在刑铡落下之际,一声枪响。

[西穆尔登拔枪自杀,倒在了椅上。

[太阳冉冉升起,照耀着拉·杜尔格城堡和断头台,以及城堡上和断头台下的两具尸体。

[教堂钟声敲响。

[鼓声不断。

[幕缓缓闭。

[剧终。

初稿于2003年6月25日凌晨

二稿于2003年12月16日凌晨

三稿于2004年1月25日凌晨

(完)